正文 還君海棠 — 07

那日黄昏甫过,天色是浅浅的晚。

凝霜如往昔一般,温了一壶龙咽醉,欲备在御清绝琴桌边,却让君海棠懒声挥了退。

「凝霜,那龙咽醉,今日不必了。」

「媂君的意思是……」手里还捧着酒壶以及杯盏的凝霜顿了脚步,一时之间意会不过来。

「本君的意思便是──今晚,谁也不准靠近此地。」君海棠拈起一蕊夜风吹落的海棠白花,弯起的眉眼,却笑得更胜落花。

「是,凝霜知晓了。」身为君海棠最贴身的女婢,凝霜伶俐意会过来,嘴角也勾勒出一抹暧昧的笑。捧着托盘,遂欲退下。然才旋身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了什麽,伫步转身:「对了,凝霜有一事欲禀媂君。」

「嗯?」轻轻呼气吹去指尖海棠花,君海棠淡淡扬了声。

「听闻素还真已自钜王手中取得毁日神弓创伤之解,只怕赤王伤势复原,是指日可待之事……」凝霜娓娓禀着自己从武林中听来的消息,虽然媂君丝毫无惧赤王,然鬼方赤命手段狠戾,若得知那偷袭之箭为他曾救下的君海棠所放、定是怒意勃然,势要讨此大仇。就算无所畏惧,也不能毫无预防。

「也好,便趁此机会,试试看御清绝之深浅,」君海棠自榻上撑身坐起,话语至半,蓦地一转低喃,「也试试看……他对本君之情。」

「那,凝霜祝媂君──心想、事成。」凝霜慧黠笑应,捧着托盘迤逦而去。

云深不知处几里之外,御清绝如君海棠所预期,正走在通往云深不知处的林径上,双手负在身後,步履温沉,一身斯文从容,宛若拂过林子的一阵微风,为浅浅晚色增添一分清澈。

然在御清绝身後几步路处,又多了另一道身影,步伐压抑,掩於树影之中,有几分掖掖藏藏。那人虽藏身树影,但隐约可见其一身苏芳色素衣,双手袖口各系着一条淡黄丝帛──是慕梅声。

今日清晨,她回到凌烟阁,遇上正小寐的御清绝,伴着他醒来後,两人寒暄了会,慕梅声也替他将凌烟阁上下大致打理过一次,两人偶尔谈笑,让慕梅声有几分错觉,彷佛回到了过去的恬淡时光,没有赦天琴箕的威胁、也没有君海棠,教她深深眷恋、向往。

天光渐薄、暮色转浓後,理应是用膳歇息的时分,慕梅声虽知御清绝素来不执着於口腹之欲,但猜想这些日子他必是未曾吃上一顿丰盛的饭,入了後头的灶房想做几道菜,却见御清绝只淡淡地唤住自己,说他有事欲离开凌烟阁,让自己没事就别在此处逗留。

语落,他便转身离去了,看似相当沉稳的步履之间,有几分只有慕梅声看得出的急躁。

她知道,御清绝要往云深不知处,可她不明白,君海棠究竟又对御清绝多好,让他这般去心似箭,连事变後难得与自己再见,都不愿多驻留一分一刻。

於是,在目送御清绝离开後,慕梅声迟疑了半晌,也随着离开凌烟阁,悄悄地跟上御清绝。

夕暮的薄风拂来,将林中树叶吹出沙沙轻响,掩去慕梅声细微的步履,是故,五感敏锐的御清绝并未发现。他沿着连日来走过了数十回、已然熟悉不过的路,来到那一处植满了海棠花树之地,他穿过层层蓝纱、走过云深不知处的雅厅,踏入君海棠的榻亭。

「清绝。」一阵柔软唤声在他踏入这方空间时传来。他仰眸,蓝纱掩映中,榻上一袭蓝裳人影轻轻撑起身,那优雅的举止、温柔的眼眸之中,透露出些许雀跃,彷佛一瞬欣喜起来似的。御清绝在迎上她目光时,倏地也柔了瞳眸,收敛去一身刚毅淡漠。他要的永远这般简单,只要见她为自己欣喜,他便心足。

「这几日,依旧没法自己睡下吗?」御清绝来到她榻前,沉声问。

「若有法,清绝便不来了吗?那,海棠宁愿一世都不能安寝。」坐在榻上的君海棠仰起眸眼,微微幽怨地问。

「说什麽傻话,对身子不好的。」御清绝淡淡回他,语气听上去正经且严肃,可心里却让君海棠的撒娇轻轻撼动着。他来至一旁的琴桌前,望见琴桌旁素来会备上龙咽醉的小几今日一片空荡,什麽也没放上。御清绝不以为意,端然坐下,衣袖翻拂间,一把琴已然摆上琴桌。

「今日凝霜身子不舒服,海棠不想劳烦,是故没让她备上酒。」君海棠婉声说道。

「无妨,吾亦非贪杯之人。」御清绝淡淡笑了声,双掌抚过琴弦。

榻上榻下,一人指法灵动、琴声悠扬;一人慵懒半卧,细细聆听。谁也不曾发觉,一道苏芳色身影,掩在不远处的海棠树影之中,暗暗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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