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還君海棠 — 04

深浓夜色,繁星流散,让晚天恰如掐了银丝的黑绒,低调、却华丽。

天上星繁、地上花繁。云深不知处的海棠满开,在孤冷月光中,宛若一场夜里的雪。君海棠慵懒地斜倚榻上,一袭白绒披帛也如挽了一身雪,衬出她如凝脂般晶莹的肌肤。

榻旁,凝霜捧着托盘,上头搁着一只雕花酒壶、旁边摆着一只小杯。主仆二人,在月下窸窣笑语,宛若寻常女子间的欢声嘻闹,然若细听那话语内容,却令人不禁背脊一耸。

「凝霜按照媂君吩咐,备来了一壶龙咽醉。」

「喔?就这龙咽醉麽?」君海棠屈起肘、轻轻支靠颈侧,妩媚目光流转过凝霜托盘中那壶酒盏,方柔柔扬声。

「媂君虽只说给御先生备上一壶龙咽醉,然凝霜跟在媂君身边多年,自是明白媂君用意,」凝霜暧昧轻笑,从衣襟内取出一个只约有拇指大的白色瓷瓶,递至君海棠面前。君海棠满意地弯了如月眸眼、笑意自妩媚的眼角溢出。她接过瓷瓶,依旧慵懒地自榻上起身,踱到一旁放置着一张香檀木琴桌与一张矮几之处,那是自御清绝开始每晚来此抚琴後、君海棠着人备给他的。

她弯下身,好似端详着那张琴桌,蓦地,她以指甲挑开掌中瓷瓶的布塞,瓶中是半满的白色粉末。君海棠将瓶一倾,粉末宛若落雪似地飞扬、飘散,落在那一张散着檀木香味的长长琴桌之上,纤长雪白的指轻轻拂过琴桌上附着的粉末,不消一会,只见那些粉末便在君海棠指下融散,丝丝渗入了那张琴桌。

「这样一来,御先生迟早是媂君的人了,呵。」在一旁仔细瞧看的凝霜掩嘴轻笑。她自然清楚,那瓷瓶里装得是怎样的东西。就算对方再有多少柳下惠的坐怀不乱、再如何正直克己、不近女色,一旦让这绕指柔在体内根生、发作,都抵抗不了媂君身上那股独特体香的诱引。

「这张王牌可得看准了时机使用,现在本君无风无雨,要是用了,便可惜了,所以才让你备上龙咽醉。」君海棠转过身,指尖拂过凝霜托盘上那只酒盏,龙咽醉能暂时压抑绕指柔毒性、不使其马上发作,是故能使人不知不觉中对绕指柔渐渐成瘾,「哪日,无论本君是欲夺天下、或是要一个挡死的英雄,御清绝──都注定是本君的马前卒了。」

语落,君海棠弯眸一笑,发顶珊瑚簪上垂绕的链饰敲出细碎而轻微的响动。她的笑声宛若水晶银铃,清澈悦耳;她的面靥绝美如枝头上满绽的海棠,花开成雪。

乍见,那样纯洁而温柔。

蓦地,远方传来一阵脚步,踏在云深不知处的草地上。

「清绝!」君海棠欣喜地唤出声。那模样,宛若见了情郎的少女,几分雀跃、又有几分羞涩。

御清绝走近,望见凝霜手中托盘上的酒瓶与酒盏,正疑惑挑眉,君海棠便先行开了口:

「清绝日日来奏琴伴海棠安眠,海棠心里感激,见今夜月色皎美,便让凝霜备了壶好酒,算是海棠答谢你这几日来的琴曲。」君海棠望着那张刚毅淡漠的面容,娓娓说道。见御清绝未有太大反应,随即话语一转,掺入几分失落,「不过……是海棠太心急了,酒备得太早,许是已经凉了,还是海棠再去温一壶吧──」

见君海棠亲自取过了酒瓶、转身欲去,御清绝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声嗓温沉:「没事,替我斟上吧。」

君海棠眸眼一弯,笑得宛若朔後新月,取过凝霜托盘上的酒杯、後者见状,收起托盘便默默地告了退,将这一方天地留予二人。

君海棠拉着御清绝来到琴桌前坐下,将酒具放在一旁矮几上,倾瓶添酒,一瞬间酒香四溢,缭绕过御清绝鼻尖,然而更攫去他专注的,是那张低了面、专心替自己斟酒的容颜。宛若枝梢上一朵恰向尘土探望的海棠花蕊。

『……算是海棠答谢你这几日来的琴曲。』御清绝望着君海棠,心中浮现她方才所说的话。当下,他之所以没有太大反应,是因为他本想回应她:「不必的」。

不必答谢的,你分明知道。日日来此,虽确实是为了君海棠,却也为一己私心。

可不知为何,他望着君海棠,总说不出口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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