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还记得我们曾经,肩并肩一起走过、那段繁华河畔。
我望见你眸中的暖阳。
-
一连串的新生训练程序走完,我已经没有分毫力气,於是脸色更加难看。
这节课要选干部,张咏淯坐在我前方跃跃欲试,我依然也无风雨也无晴,迳自写着自己的手稿。
忽地,他又转过来:「蹦!」我受了惊吓,笔划不小心歪了出去。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低下头拿橡皮擦擦掉那一划,正要继续写、才发现我原木铅笔的笔尖已经钝到变成圆的了。
啧、我没带削铅笔机欸。
我思考了片刻,还是将铅笔盒里的透明自动铅笔拿出来,前方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我,惹得我只好再次停下动作:「你到底要干嘛?」
他原本认真注视的脸瞬间堆起笑容:「原来你有自动铅笔欸!」
……你一直看我只为了这个?都什麽年代了这很稀奇麽!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打算无视他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写,他又开口:「那个啊、灿云……」
我们有熟到能让你直接叫我灿云?
我抬头,无奈地看着他:「最後一次机会。」你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老子毙了你!
「你跟我一起当干部好不好?」
「不要。」
「为什麽!」
「……」
我没回答,只是再次低下头迳自赶稿。
我不是不知道当了干部的下场,那会害我无法过完平凡的高中生活,我不想淌浑水。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看了一眼台上的学长姊,拿出手机滑开。
『灿灿在干嘛?』
你捎来一句讯息,我不自觉勾起唇角。你啊,这分明是没事找话聊,我前几天才跟你说过今天要新生训练的。
『学长姊在选干,我在写稿。』快速点着萤幕,我回答。然後我又想起前天你跟我说自己着凉了,随即指尖再次在萤幕上飞舞:『你看医生了吗?』
不到一分钟,你回:『灿灿有当干部吗?』
『只是喉咙不太舒服、小感冒而已,不用看医生。』
我在心底无奈叹口气,指尖再次於小小的萤幕上飞舞:『我跟你说过我想要平淡过完高中。』
『不行,你昨天声音听起来有鼻音。』
然後几分钟过去,我以为你已经放弃劝我了,手机再次震动:『多认识朋友,或者是接下干部职位,不代表你的高中生活就会一团乱吧?』
『只是刚好那时候鼻塞。』
我看着萤幕里的字句,深刻感觉到萤幕那头的你,又是神情万分认真地回答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想劝我什麽,可是、打开心房太困难了啊……
你明明也听我说过,我离开群体生活很久了,我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了啊。
那天会松下防备把礼物、手机号码还有Line的帐号给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那天在捷运站的最後,你笑眯了眼,用万分不真实的声音开口:「好开心噢。」我抬头看着你的笑,嘴角不争气地也上扬了。你轻晃了晃手中的纸盒,笑意自你的眼中逸出,看得我有些闪神,然後、你伸出手轻握住我的手腕带我走出那里,要慢慢走回饭店。
我想、我的脸应该很红,因为拂过双颊的微风凉爽许多,那大概也意味着我脸颊的温度升高了。
你走得不快,刚好配合我一直以来就悠哉过度的缓慢步伐,我们再次经过爱河,水面波光粼粼、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看在我眼里却显得万分暧昧。
「灿灿在想什麽?」忽地、你微微侧首看了我一眼,唇边带笑,暖声问到。
「呃……」
「该不会跟我一样也在害羞吧?」
什、什麽啊……
「原来女孩子的皮肤都这麽嫩吗?」
「……变态。」我稍微挣扎,你却抓紧了些,低声笑了:「开玩笑的,谁让你一路沉默,还以为你不高兴了。」
我是很想不高兴啊,却无法。
所以我说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怎麽可以让自己的心情随着另一个人起伏呢,这样我还会是徐灿云麽?
「如果感到不舒服、要说。」你的声音倏地沉稳了些,却惹得我笑出声,而你困窘地停下脚步、回头:「笑什麽?」
「你都已经这麽做了,才说这些?」我的语调上扬,轻轻挑起一边眉,在与我不熟的人眼里,这样的我是在愤怒的,我想你大概也这麽认为了吧。
算了,就这样吧。
我们的距离只有一只手臂,你转正身子看着我,满脸不好意思:「呃、好像也是?」
我轻笑了笑:「是本来就是。」
「生气了?」
你的表情看来有些紧张,弄得我想逗逗你,於是我挣脱出你的手,然後伸出另一只手:「对啊、生气了,礼物还我。」
「……」你沉默看了看我的掌心,再抬头看我的表情,惹得我忍俊不住,抿紧唇忍住笑声。
於是你也明白了我的恶作剧,不让我有把手收回的机会,握住我的手:「好啊,我把你给我的快乐也还给你。」
然後我再次语塞:「叶宇修……」
「嗯?」
「放开啦……」
你欢快地说了句没听到,然後就牵着我继续走,我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最後只得任由你这样牵着。
国中的知心、楮楮,曾经说过:「云云,牵手、可以牵走一个人的心。」
不知道为什麽,此时此刻、楮楮的这句话,在我脑里格外鲜明。
进饭店之前,我们同时收回自己的手,进了电梯後,你要了我的电话。
我还记得,在出了电梯後、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你再次晃了晃我送你的小纸盒:「糟了啊灿灿,你会害我忍不住的。」
那时我愣住在门口,不能明白你的意思,你却已经往你房间的方向去。
我往反方向走、进了房间之後,Line的通知铃声响起,滑开萤幕,你的讯息静静躺在上头:「会忍不住想喜欢你。」
轰!
这是我脑海里的配音,我傻愣地看着萤幕,抬起头来、母亲刚从浴室洗好澡出来,随口说声:「回来啦,夜市好玩吗?」我只能看着她点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宇修,或许你已经知道我很久很久了,可是对我来说,你只是个过去几年仅有几面之缘、昨天才真的认识你的友人啊……
手上的手机再次震了震,我的思绪又被拉回来,还来不及看你又传了什麽讯息,台上的学长突然唤了我的名:「灿云学妹──」
我轻皱了眉,微微举起手,学长还在张望与我位置相反的另一边,我有点不知所措。所幸学姊发现我的手已经举了好一会儿了,她狠狠地巴了学长的头,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你干嘛打我!」
「学妹在那里啦。」
然後学长朝学姊指的方向看过来,我心里腹诽着许多脏话,但依旧是冷着张脸,加上微微皱起的眉头。
「哦哦正咩学妹!」
然後学长的头又被巴了。
他会蠢成这样,学姊绝对功不可没。
「啧,不要再巴了啦我要讲正事了欸!」
学姊回他一记白眼,乾脆自己开口:「学妹,有人提名你当副学艺,OK吗?」
嗯?谁提议的?
我默然看着学姊,坐在我前方的张咏淯回过头来,眨巴着他那双大眼恳求我,我抬眸看着黑板上学艺正下方的号码与名字……难怪。张咏淯是学艺,然後他提名我当副学艺。
老子被陷害了……
我默默瞪了他一眼,再次望向学姊,学姊正和另一位辅导学长在讨论事情,本来点名我的那位学长注意到了我们的小互动:「学妹?有困难吗?」
我很想说有,却想起了你对我的期待。
於是我把视线放回学长身上,无奈开口:「没有,就这样。」
学长满意地点点头,张咏淯马上回身趴到我桌上来:「感谢灿云救命之恩──」
「……」我默默看着趴在我桌上的他,举起刚才及时被我救起才没被他压到的二十六孔夹笔记本,往他头上敲下去:「老子再慢慢跟你算。」
「呜呜灿云很痛欸……」他摀着被我敲的地方,乾脆演了起来,我瞥他一眼,往後靠在椅背上继续写稿:「老子不会痛。」
然後我想起刚才又震动一次的手机,於是再次将它滑开,你依然是先做或先说了才发现可能惹得别人不开心:『如果真的一时之间做不到,那就先这样吧。我会陪你一起走过这一段时间的。』
你哪来的自信说这些话……
正打算回覆吐槽的话语,你又紧接着传来一句话:『我今天会乖乖去看医生。』
然後我扬起了唇角。
看了一眼副学艺下方我的名字,指尖迅速打到:『我被陷害,当了副学艺。』
并且:『这样才乖嘛。』
尽管这时的我便有一定的觉悟,明白自己是不能无所事事地安然度日了。
却不知道,这是我的另一个起点,对於再次步入群体生活,以及再次闯进、可怕的种种人性里头。
然後我把手机的网路关掉,决定专心赶稿。张咏淯依然趴在我的桌上静静望着,我也由得他去,视而不见地埋头苦写。
直到陌生的嗓音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一群学长姊背着吉他走进来,有些是放在背袋里背在身後,仅有几位背在身前,然後看起来是领导人的那位学长刷了一个和弦。
我拿出新训的时间表稍微看了一下……嗯、原来现在是社宣时间。
我把笔收起来,再拿出学生手册翻到最後几页,一个又一个社团名字与简介映入眼帘。
编辑、吉他、热音、羽球……嗯,哪个好呢?
我抬头望向刚才刷下和弦的那位学长,他正开口问道:「那麽,有学弟或学妹对吉他社有兴趣的吗?」
我犹豫了几秒,然後缓缓举手,几位学长姊正在其他比我早举手的同学身边留他们的资料,而那位发声的学长发现我落了单,往我这儿走过来。
「学妹对吉他社有兴趣吗?」学长把吉他调到身後,唇边是浅浅的微笑。
不然我干嘛举手……
我抬头看他,唔、帅哥!
噢叶宇修你被比下去了啧啧……
「嗯,对。」我微微点头,他的笑容加深,然後拿出他的手机对我说:「那学妹、可以留你的手机给我吗,还有你的名字。」
然後我愣住,为什麽有兴趣就要留资料?……
似乎是察觉了我的怔愣,学长忍俊不住地笑眯了眼,显得几分孩子气:「啊不要误会,只是方便我们社团以後多跟你连络、好跟别社抢新血。」
「喔,没有,只是有点疑惑。」我浅浅微笑,从包包里抽出一张小卡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然後交给他:「基本上随时都可以打给我,除了上课时间。」
他接过我的小卡,看了眼我的名字:「好,谢谢你罗,灿云。」他再次笑得真诚,我微微蹙眉、当然是不被发现的那种微微。
为什麽今天大家都在跟我装熟,我有说你们跟我好到能直唤我的名吗?
临走之前,学长回头再次向我道谢,顺便自我介绍:「对了学妹,我是你直属班的学长夏培睿,吉他社社长,欢迎加入吉他社。」
……我还没决定我要不要加入欸……
拿出手机再次连上网,你已经回了我讯息:『哪个学弟还是学妹这麽棒,陷害得好啊!』
『当然,我最乖了!』
你啊,根本就是小孩子,还是白目的那一种。
我无奈地丢了一张熊抓着兔子耳朵的图给你,决定结束刚刚的话题。
想了想,指尖又再次点着萤幕:『叶宇修,刚刚有帅哥学长喔。』
然後你回我一张惊恐的馒头人贴图,我不自觉笑弯了嘴角。却在下一瞬,我又愣住了。
『徐灿云,你是我的喔,不可以看帅哥。』
看着萤幕,我不甘地回嘴:『谁是你的了?至少现在绝对不是。』
一分钟不到,你迅速自信地反击:『现在不是,很快就会是了。』
然後我又笑了,张咏淯还趴在我的桌上,微笑、却又带着疑惑地看着我,我轻轻摇头,笑得自信而挑衅。
很快是麽?
那麽,我等着罗。
幸福是微小又微小的甜蜜堆积而成的,尽管在多年过後的现在才明白。
只要现在仍能扬起嘴角,便是最深刻最纯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