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第六百......三十一根针?
「呐,离第一千根还有点远喔。」
我抓抓头,对着羽里说,「羽里,有事没事别在我的梦境吓人。」
「你以为我喜欢?啧,如果不是漾漾拜托我,我才懒得花费任何一点力气在这件事上。」羽里翻白眼,「你能走过来吗?我无法过去,也就是无法达到漾漾的要求喔?」
摇头,我无奈地说,「我动不了喔。羽里。」
「褚子洺。」羽里浮在空中,不在意的玩着他的头发。「漾漾啊,希望你──」
「羽里。我知道的。」我调整一下坐姿,至少能让自己舒服的和羽里聊天。「所以我说,他应该还是先担心自己能不能从那走出来吧,如果他、仙人和冰与炎之殿下发生甚麽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唷。」
意料之中,羽里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夸张地翻了身。「褚子洺唷,第几根针了?」
「第六百五十根针......或许吧。」我勾起唇角,然後闭眼。「我是个烂人喔,无法帮助任何人,也无法扶自己一把。我只会......算了,羽里你差不多该走了,他要来罗。」
「谁?」
我微微一笑,羽里的表情突然好认真啊。「羽里,不要突然想当一头热的羽里,这样很危险的,会连瑜缡都失去喔。」
看羽里尚无离开的意思,我打了响指,在没有生机也没有其他声音的孤寂中格外明显。羽里的身影越来越淡,我没有目送他,反而往後躺去。然後,渐渐地向下沉。
一直。我。从胆小而软弱的我,拼命抗争於是走到这地步,我啊,究竟是想要怎样呢。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不得不开始停在原地。我啊,是依靠着甚麽,才走这麽远的呢?
「真乖......。」一双手从後方抱住我,将我下拉。他轻语,「呐,继续吞针喔,不要......再欺骗我了,大哥哥。」
「大哥哥,你甚麽都不必想。」他一只手盖住双眼,「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了,甚麽都不必想,你甚麽都不必做,很轻松吧,这样、你也不用吞针喔!」
我应了声。
良久,我握住他的手腕。「幽凛,为甚麽你会执着初主,只不过因为他曾经是人族罢了。因为他有你所向往的东西。但是你也注意到了吧,没有谁会是长久存在而不变的。放手,幽凛。只要你放手,初主回复到他应有的面目,我就会陪你的。因为,我啊,已经甚麽也不是了。」
这是。
我思考好久好久的答案。
「......你哭了。」
「因为我很胆小嘛,面对未知的事物容易流泪。」我舒口气。「这麽弱,你还要吗?幽凛。如果後悔还来的及喔,毕竟我是一开始拐骗你的大哥哥,现在你甚麽都响起来了,就有反悔的权力。」
「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幽凛收回自己的手,女孩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他的眼神不如以往稚气,就跟第一次相见一样。那时候,我就选择他了。幽凛的梦境,是一片广阔的森林,他像我一样躺了下来。「那麽多年了......其实,我很想见他。就当最後一面。大哥哥,你不会拒绝我吧?经由你的梦,可以吗?」
我早就闭上眼。
我已经......尽力了。是吧?
双手略施力,我坐起来。眺望远方的时候,我想着他的眼神,那时候,我见完幽凛回来後他一定甚麽都知道了,他的眼神很明白的告诉我他知道。但是,他只是说,下次不要乱跑,很麻烦。他明明甚麽都知道,所以他说完後,视线就转向远方,像一座等待未来兴许已注定的审判结果,并计算着他甚麽时候能等到。
他等待着死亡。
而我等待新生。
「幽凛,就算你见到他,也无法改变甚麽。」我淡淡地说,「他还是一样,或许从那一天开始,他就等待死亡喔。你,能保证可以控制住吗?一直以来的三、不,或许是四人......啊是四种生命的轨迹,就要分开罗。」
女孩朝我瞥一眼。「你的手在发抖喔。」
「是啊。因为那说不定也是我的告别式嘛。」我看着自己的手,有点难堪的笑了。「我,跟很多人都有契约喔,不过,都已经差不多......到了尽头。」
「大哥哥你又骗我!」女孩猛然跳起,整个人都被他推倒、压在他脚下,「不是说要陪我吗?不是说好要替我实现愿望吗?我就是想要有个人陪啊!」
「你不是还有两位能陪你吗?」
「那不一样啊!我只是想更纯粹、更加的──」
──这样啊。
真是乖孩子。虽然他理论上他比我老好多,但是他精神年龄说不定是万年小学生。
「乖幽凛,你终於说出你真正的愿望了。」我温柔的伸手摸着他的侧脸,然後阖眼。手慢慢下滑,我放松的任他继续加压,反正这里是梦境嘛,也不会怎样。「那麽、我会帮你的。并且,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喔,你感受一下我手碰着的位置,是不是在跳动啊,这里就是我答应你的事喔!幽凛那麽聪明,一定懂得我在说甚麽。」
三、
二、
一。
啊啦,终於轻松了。幽凛再重几公斤,我可能就无法维持面不红心不喘,然後会毫无形象的大声呼救。我睁开眼,涅侍果不其然在,他拿着湿毛巾发呆,不久他放下毛巾,转向一旁小桌上的梅花发簪发楞,那上方有羽族古语复合起来的图腾,以及......我记得那是喂鱼他不知道第几代超会积阴德的祖先、所属的古人族吧。
古人族亲爱的梅花,他们习惯在梅花底下加如雪的装饰。
「你说,他把这还我了是代表甚麽?」
「哇涅侍!你竟然会问我这种事耶。不是觉得我很笨吗?」
他瞟我一眼,「你偶尔会说些有用的话。」
「所以,你特地来问我关於发簪的事?」我偏头,转身趴在床上。「很简单,只要你选择离开或是保持现状,你就不会感到甚麽麻烦,重点是如果你再不选择的话,你真的会造成别人的麻烦喔!」
涅侍推了一盘食物到我面前。「褚子洺,我有没有说过,对我来说,涅侍已经是我的全部。无论当年,我是被动还是主动。」
「你现在说了。」我感叹一下涅侍想收买我却拿健康的食物,也就是说、不是甜食的收买,真是符合他任何事都太认真的写照。我笑然後板起面孔,「那我有没有说过,无论是被动或主动,我仍然会伤害我最不想伤的人?涅侍,你这是在逃避。他还给你代表甚麽你自己最清楚。你太认真了。」
「除了认真我还能怎麽办?我只能认真了!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在游走、在换取代价时其他人在做甚麽?你可以撒娇,但我不行!」涅侍紧紧握着发簪,下一秒,他紧紧闭着眼。他睫毛在颤动。「我啊,当我是涅侍的时候,就只能这样了。」
「不帮他?」
「......不帮。」
我舀一勺汤放入嘴中。淡淡地再问他,「即使现在只有你有办法?」
他没有回话。
抢过他手中的发簪,我坐在床沿、眼神渐渐放远。
「涅侍。他们回来,大概会知道些本不该知道的事。那时候,我就该走了。你看,是不是已经开始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涅侍愣愣地凝视着我。
「是我收买你的哦!涅侍,去把他们带回来吧。这样,可以吗?」
他没有回答。
我摇头轻叹。「我还是习惯你趾高气昂骂我笨蛋的样子呢!你这样我会不知道该怎麽办,我总觉得是我的决定让你变得不像你。不过决定权在你那。」
「放心,真正被动的是我喔。」
「因为我是被设计的嘛,大概是我有时候脑残到没心没肺的样子吧。明明上一秒很伤心,下一秒我又可以咬着牙继续走。那谁啊,才是主动的,他引导我去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於是我错过了楼轶琛,我被楼轶琛往外推,於是我又顺着他遇到其他火星人,然後慢慢的就不小心走到了现在。」
「可惜。他是最明白的,所以我无法讨厌他。」
「涅侍。你那麽聪明,你怎麽可能不懂我在说甚麽。涅侍。决定吧。」
他再度垂下眼皮。
涅侍哼唱起古老的歌谣,轻柔的、缅怀的、顺着一人的被轻抚着似,他的声音不过是想抚慰着那麽一个特别的火星人,可以和他沟通完全的火星人。他的声音在告白,因为涅侍不能对火星人告白,但他的声音可以,他只不过是以最合适此歌谣的声调唱着。
刹那,永恒不永恒似乎已不再重要。时间彷佛凝结在他最幸福的时光。
我没有再说甚麽、也没有再问。言语有时候是把笨重的剑,甚麽也砍不倒反而会造成无可抹灭的轻伤。有时候,安静反而是最好的选择。我靠着床头,喃喃念着或许不具备任何意义的碎语,只能碎在时空之中的言语,讲与不讲都是一种痛。
只能假装这是梦呓。
『漾漾,对不起。』小白对我笑了笑,他提起白色的帽子,顺势带到头上。『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漾漾。为了小黑,为了碎片,这是我的选择。』
我没有感到受伤,也没有觉得自己好无辜。反倒是觉得这才像白川主那种感慨,呼出一口不知是轻是重的气,小白的眼底是空荡荡的,但大小只容得下黑山君。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依着等价交换的信条,我在懵懂中,大概已经发觉了。
『不会。是初主身上有碎片吧?』
『还有娑华。』他压下帽沿,嘴角缓缓上提。『不要告诉小黑喔,他会很不高兴的。』
黑山君对一切都无所谓,所以其实他是比白川主更好讲话的。所以,他才会惹白川主生气,也才会让白川主想要找碎片。
我也学着小白笑了笑。『那小白也不要告诉其他人喔,我怕我会被追杀。』
『我想不用我说你就会被追杀的,漾漾。』
『我也想不用我说你就会被绑的,小白。』
白川主大笑出声,然後俏皮的啾咪卖萌。『漾漾,初主会甚麽叫初主你有没有想过?他和无殿三主一起为Atlantis学院打下基础,照理来说初主他出现的时间,不会比冰牙族那些精灵出现的还要早,因为他是人类嘛,虽然古人族就某方面来说还是有点不同。那、他又为甚麽会被叫初主呢?他不也还是人类吗?』
『因为一开始的初主并不是他,女孩幽凛把自己的名号给予负责陪伴他的古人族,因为他觉得让他喜欢上世界的是那群古人族,初主──或说那个古人族,是一脉单传,就像诅咒一样,每代只会生下一个小孩,小孩成年後父亲或母亲会死掉,而那初主的名号,就会被继承。然後,继续陪伴着寂寞的女孩、娑华和主神。』
『然而有天,幽凛无法再承受过小的世界以及别离,於是他失控了。为此,这一代初主的时间就被禁止,就被禁锢在一方,幽凛知道自己所造成的伤害以及亲眼所视初主永恒後的改变,决定将自己封在他失控之处。不过,将初主时间禁止的娑华,无法理解当时状况、拒绝把初主的时间还原,并将自己藏了起来。』
『原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因为幽凛想要世界变美丽,於是双亲应允,遇到了喜欢的古人族所以和他愉快的做朋友,说想永远都是朋友,於是每一代初主都是他的朋友,或许,是双亲对於小女孩的溺爱造成现在的状况也说不定,因为他们对於情感了解的过於狭隘。啊咧,不知不觉好像讲太多了耶!』
我白小白一眼。『你根本还想讲下去吧。』
『总之,最後一代初主,和无殿三主给予Atlantis学院基石吧,然後他就走了。因为他以为他要死亡了。但有个盲点,原本该继承初主名号的小孩呢?』
『是他知道自已死不了才去帮无殿三主喔。当他以人类的身分过完最後一天,他才真正消失、不知道跑到哪里。』
『你逃避盲点问题。』
『......哎哎,被欺负了被欺负了。』装成哭泣状的小白缩在角落玩自闭,直到他开心时他才说。『不见了,那个小孩不见了。』
小白直起身,正经的和我说。『漾漾记住,他不见了。懂吗?』
我想起似乎有听某些人唱过。
好像也有幽凛。
我低头叹息。在涅侍的歌声中,我走到门前。
「......涅侍。再见。」
开门,叶㵗靠着墙壁。我斜视他一眼,人就关上门。
「你把夕落放在冰与炎之殿下身上了吧,啧,真不知道夕落为甚麽会承认你。」他平铺直叙说完,想想又多加几句。「然後,伞也愿意将礼物给你呢,真不知道你有甚麽可以信任的地方。」
耸肩,我接过长盒子。「嘛,大概是看在我诚心诚意骗了他们的份上吧。如果你愿意这麽做,说不定很多火星人都会对你俯首称臣,然後你就和平统一守世界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你骗了涅侍。」
「反正涅侍也没讲过实话,他也骗过我。」我不太在意的表示,「喂,你喜欢Atlantis吗?我很喜欢喔,因为没有Atlantis我不会遇到这麽多让我没有人权的外星人,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虽然我很努力喜欢上现在的我,但这也无法抹灭Atlantis带给我的事物。」
难得的,他语气较为温柔一点。不过听来还是冷硬。「不。我讨厌这里。」
「嗯,那你为甚麽现在来这麽?」
「从一开始,我的终点就只会在这里。」
嘲讽的笑了,我不知不觉和他并肩行走。「去哪好?」
「彼岸。」
到了彼岸水,我把盒子放在上面,盒子完好无缺的浮在上面,并且变更长,足够我和他两个站在上方。「叶㵗,和我说一句实话好不好?」
「不好。」
「噗哧,我服了你。」
「反正你也骗了柳。」他说,不带任何一丝玩笑意味。「不过,骗你最多的,也不是我。」
「对啊。」他控制着盒子,盒子乱无章法的漂着,但照他的意思,盒子是朝着彼岸驶去。也就是Atlantis的边际。我有点兴奋的说,「其实我以前很想看Atlantis的尽头喔,不过因为被恐吓,所以就不怎麽想了。可是,现在却觉得这没什麽了,你说这是好的转变还是不好的转变呢?」
他喔了声,「这就是必经的转变,无关好或坏。」
「你不会想回头看一眼的吧?」
「嗯。」
微微蹲下,我轻拍盒子,行驶中的盒子发出淡淡的白色冷光,然後,我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有一点寂寞呢。这麽漂亮又锋利的匕首。」
「嗯。」
思索一阵,我深深吸口气、最终还是说出女孩的愿望。「他还想见你最後一面。」
「我知道。」
「你会见他吗?」
「我从一开始只是希望你取出这东西,这东西我藏了很久,为了这一天,我甚至没有自己来取。洺,其他的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自嘲,「还不是为了活到这一天,没有去和他们周旋,你也明白我早就死了。」
「我不会见他。我不想生出更多事来。」
胸口闷闷的,我轻轻拉着他的衣摆,「......叶㵗。」
『此为尽头。』他冷冷地做出结束指令。
他转过身来。
然後红花、撒满天际。
我伸出左手到他心窝挖出碎片。
世界渐渐回复到混沌状态、糊糊的朦胧一片。
红慢慢的褪去,徒留空荡荡的白。
线断了。
碎片给了小白,我在尽头又哭又笑。
甚麽也看不到。
连我、也在消散。
『哥──!』
没有脸孔的女孩依稀可见他的轮廓,他整了整群摆、捡起了匕首,蹲在我旁侧。「你是谁?怎麽是透明的?」
很安静。只有女孩如铃的声音。
我没有回答。
突然有种这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的错觉,啊,大概是因为,我应该消失才是正轨。所以,闭上疲倦的眼,想说再也不睁眼似乎是件好事。
很累。
「那,你来陪我吧!」
他举起匕首,刺到我闷痛的胸口中央。
「──我可以一直陪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