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风的轨迹似乎被打乱了。
意识慢慢回拢。有人......在移动我的身体。
睁开眼,仙人洛安托着我的头,「褚子洺?」
我试图移动自己像老妈拳头一样沉重的四肢,但失败了。无法理解到底发生甚麽事,我望後一瞧,不是我便宜的弟弟和被我像垃圾扔掉的冰与炎之殿下吗?我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好像想不到昏倒前自己在干嘛。
......应该不是甚麽重要的事吧?
「嗯......早安?午安......还是晚安?」
「很不幸地告诉你,哥,是午安。」便宜的弟弟拖着苍白而虚弱的冰与炎之殿下,然後他眨着泛红的眼,「呐,哥......怎麽说呢,谢谢......谢谢你还在......。洛安,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洛安点头,「虽然是镜董事难得的恶作剧把我们推到这里,不过我还是能找到方法回去的。不要把我当成路痴,好吗?」
镜董事啊。
我略一施力,最多只能勉强挂在洛安身上罢了。「喔,放心。就算洛安迷路了,我也知道路的。」
「你是指我就是路痴吗?」仙人从来不是原世界所言仙风道骨之徒,随便来守世界,大家的三观都会被秒成渣渣的。「褚子洺!」
啊......话说我挂在洛安肩上,逃跑是件非常不实际的事。
於是。我就被打昏了。
我再次睁开眼接受这世界的恶意时,人已经在保健室了。很不幸的,有某个行动仙人掌正对我毛手毛脚,於是我顺手把准备在我右手手臂上刺花的狮子头辅长很顺利的丢到仙人掌那。我坐在床上,不太雅观的盘腿撑头,看着某两位从石灰和陷下去的洞中找回仪态。
「褚子洺,可不可以送我你的心脏?」变态仙人掌抢先一步发表变态宣言,「我爱上你的心脏了,好想再一次和他面对面、感受他柔软又坚韧的触感!」
──啪!
猛然,变态仙人掌又回到了土堆里、接受养分,等待再次成长茁壮。把它种下去的人是,新一代兄控、我便宜的弟弟。说实在,我满反对我便宜的弟弟步上雪野少主和丹恩的後尘,这麽说起来,他是第三位在这圈圈中有兄控属性的?不,仙人掌对六罗好像也是兄控,另外莉莉亚对摔倒王子说不定也是某种兄控因子。
难道成为火星人的第一步就是成为兄控吗?
「哥,好多了吗?这是千冬岁推荐给我的补汤,来,哥你一定要喝完喔!」我默默看到雪野家少主的头飘了出来,又默默缩了回去。褚冥漾似乎不相信我会喝(其实我也不相信),所以强硬地舀了一口放到我嘴边,非常认真地看着我,「快喝。」
......。
你确定这不是魔女或是哈利跌倒後做出来的药汤吗?加了一堆青蛙、蜘蛛、鼻涕之类我不敢恭维的添加物,我便宜的弟弟,你确定我会喝下这绿油油的、黏稠还会发......泡的补汤?我脖子往後缩,但是褚冥漾这遭心的弟弟只是笑的越来越灿烂。
「哥,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可是最了解你口味的弟弟了。」
「就喝吧。」仙人掌笑的很无良,偏偏他身上的刺让我无法恭维、无法轻易......不藉由丢狮子头砸重他以泄心头之恨!「干!你干嘛又用提尔丢我?」
「抱歉九澜,手滑了一下。」
「哦,子洺你还真会手滑呢。」仙人掌阴阴一笑,他拍我弟的肩,「要好好喂完你哥喔,别怕他会逃走,我会拜托月见好好修理墙壁和门的。」
我弟点头,「放心,我很了解他,所以他绝对会喝完的。」
这年头,不只孩子是白养的,连弟弟都是白养的。说不定宠物也是,唉唉,世风日下,不知道养甚麽才值呢?大概是自己......不,好像会亏本,嗯......就是说这年头无论养谁都不对嘛,我默默看了眼褚冥漾手中药汤的颜色,还不小心闻到不喜欢的位。
一点也不想喝啊,难道我的命又要被拿走三年吗?
我和忘恩负义的弟弟四目相对,突然,他笑得更纯良,「哥,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喔?」
嗯?
「等等,等等!好痛啊!不要突然打我的──」呜呜呜,我的嘴被整碗汤堵住了,「呜呜,褚,冥,嗯......给我记住!」
既然被弟弟趁嘴巴张开的时候塞汤药!这笔帐我记住了!
「我根本没教过你这种事好不好!」
「我说有就是有,哥,别以为我不知道喔。」他贼贼的哼笑,但他忽然转了语气,「啊哥,我想到我还有事,就先和千冬岁先走罗!」
我点头,「快去吧。」
糟心弟弟走了没多久,变态仙人掌拉张椅子坐在床边。他先是观察我好久,才开口说话。「褚子洺,你的身体很糟。漾漾是要帮你......找到可以治你病的药,所以他和千冬岁约好,跟他们那群小鬼一起去妖灵界找,你知道吗?」
有口气梗在喉咙。热热辣辣的,却呼也呼不出。我没有叹气,只是直直看着前方。
「现在知道了。」我顿了顿,「就跟雪野少主为了自己哥哥,还有漾漾为了那水妖精哥哥一样。没什麽差的。」
「是没什麽差,但有时候我会为他感到不值。他不过是希望他哥哥可以活下来,他哥哥却好像一直在追寻着死亡一样。」仙人掌说着难得的人话,最末他站了起,「为了他,你不能好好的吗?」
我愣住。不过不是为了弟弟,对於气息捕捉,我是越来越熟练了。顾不得医疗班会不会把我罗列到黎沚那个等级,我连滚带爬,趁着一点空隙,我人打开病房房门,一溜烟找到传送阵、再用移动阵跑到学院的大门。
「喔,这是来接我和小幽吗?」
他笑笑的。很久,我都没有看到他这样笑了。
小幽也是。
「大哥哥,已经结束罗。」小幽这麽说,然後笑的很甜很甜,「娑华终於松口了,大哥哥你也不用担心吃了苹果的後果了。我也全部想起了。他也──」
「我也下了决定了。」那位董事接下。他已经不像浮萍了,他回到一开始我没有见过的、那拥有从容气度的男人,「已经,可以休息了,洺。」
「喂,小洺!」
我回头看,是白陵然。他跑了过来,「我听说你在保健室,想说来看你,没想到我一定你就跑出来了。呐,小洺,你看这是你姊姊喔。」
看到了。他身後的紫袍恶魔巡司。他有点别扭的哼了声。
「这种失踪、又不想回家的死小鬼,才不是我弟弟呢。」巡司没好气的说,「十几年也够他回来一趟了吧?既然人在守世界,我不相信──」
「好了小玥,别这样说嘛,我知道你很开心喔。你大弟弟终於可以回家了。」白陵然突然笑盈盈望着我,「是吧?小洺。」
「我一直记得你喔,小洺。所以,你是不是要有所表示呢?」白陵然问。
我张嘴想说些甚麽,却徒劳。
很累。
我人乾脆摊在地上。
「洺?」
我斜眼瞄他,语气冷淡,「叶㵗是不会这样的,他根本是个一大半时间都在想自己的自私鬼,还有娑华也不会这麽快松口,小幽也不是这副德性的。」
「坏掉的东西很难复原的,罗祁茵。」
闭上眼。
四周寂静无声。
当我睁眼,瞿侍递给我毛巾,「你醒了。」
「罗祁茵呢?该还的我会还的。」我擦了擦脸,满脸都是汗。「至於主神,我真没想过呢。瞿侍你说,执着一个不愿意的个体听起来是不是挺傻的──」
啪!
我笑,「罗祁茵,不要突然出现打脸嘛。」
「你不是说要还?之前听你的愿望是甚麽时候?是你刚被『毒哑』的时候吧?那时候你不是就跟主神联系的很愉快吗?哼?」罗祁茵掐着我的脖子,「你说你说你再说啊!为甚麽我刚答应你,主神就去找你喝茶聊天呢?嗯?说啊不是很会说!」
「褚子洺!」
我还是只是笑着。
并且艰难的咳嗽,看不出多珥他哥力气这麽大呢。再这麽下去,可能要跟小黑打照面了呢。至於主神,我想就算了吧,我也没意愿去找祂,那要花多大的力气和精神啊?又不是和罗祁茵一样有病。
「褚子洺我在问你话啊!给我回答呀!」
嗯......更用力了。阿嬷对我挥手也挥的更起劲了。
「......咳咳......你不是知......道......都给我发梦......而且你掐脖......子......谁能......咳咳咳咳......说话......咳咳。」
「哦?这麽说你还有理?瞿侍,给他看。」
松开我脖子,他便推我伏在地上,而他很顺便把鞋子踩在我背上。「你便宜的弟弟......和那仙人你不是很想知道是谁带他们进去,还有他们出来没吗?我这就叫瞿侍给你看。」
瞿侍在我面前放了一面镜子。
我吃力的看这,因为某位心情不好,看我努力在看就越踩越用力。不久,我看到我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冰与炎之殿下还是没醒来。
洛安带伤。
我那不省心的弟弟半靠着仙人,看来......这是?这是!
「罗祁茵!」我大吼,「借问这跟他们有甚麽关系?有必要吗你?找不到出口就冲我来啊!你这该死的娑华!」
啪啪!
瞿侍打了我两边的脸。
我忍不住低低笑,後来我越笑越起劲,根本忘了背上无足轻重的鞋子。
「哈哈哈!娑华!哈哈哈!你回不去了你回不去了!开不开心啊!」
「娑华......好久没人这麽叫,突然有点怀念呢。」
伏在地上,我觉得舒了口气。
但娑华猛然笑说,「那个梦......是不是现实会与之相反呢?不过我想,那是褚子洺你这没价值的小鬼的愿望吧?要不要......我让现实和你的梦完全相反呢?开不开心啊?」
「那您开不开心呢,娑华大人,他们都回不来了。」我阖眼,半嘲讽半揶揄,「然後您一人独守空闺,和您瞧不太上的瞿侍,啊还要加上您的半身多珥,算算也是三个人呢。开不开心啊?」
「承认吧,娑华大人。您被困住,是自愿的。因为他们俩都被困住了。」
娑华起身,「还回来吧,褚子洺,我给你的时间和空间。」
「如果您拿的走,请便。」我翻了个身,伸了懒腰,「反正我事情还没结束,也是离不开的。」
「还没结束?」瞿侍迅速接话,我还以为会是娑华先接。
「当然。」我懒懒得上仰,「我答应他们的事还没结束,您也舍不得,不是吗?初主、幽凛、主神,一个个都是您的心头肉。」
「闭嘴!」
「您明明有这麽多机会收回,却迟迟没有,也没有完全把我的底揭给其他人,就是为了他们,不是吗?」
「闭嘴!」
「您甚至对於我在Atlantis和真正的褚冥漾调换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您在公会的地位,怎麽可能动不了我呢?而且您现在也没有对认识以前的褚冥漾的人说,那个人其实是我,根本没有双胞胎哥哥这件事,还是您圆了记忆剪接的缺漏,不是吗?」
「闭嘴!给我滚!」
四周的风景不停被挤压、延展,历经一阵混乱,我也不知道我该是怎样的画风後,我脑袋晕晕的。感觉有人在玩我头发,并拍我的脸颊。
「别弄,我头昏。」
那人低低笑了,「罗祁茵看来对你不错。」他手指抚过我脖子,凉凉的。「好,没痕迹了。」
「你帮他擦屁股是应该的,你不知道我为了摆平他脑袋快爆了,根本运转过度。」越说我越想睡,但头已经没那麽痛了。「他啊......很想你们喔......很想......叶㵗......答应我......。」
「嗯?」
快睡着了......。不行,还没说完。呜......起来他应该又会不见......。
撑着!褚子洺你行的!
「放我......走喔最後......跟你之前的希望......一样......答应我答......。」
『......睡吧。』
***
伞董事边看着厚厚的砖块书边喝茶。他见我醒来後说,「早餐在那,吃完後跟我走。」
「扇董事不会怎样?」
「他在陪镜,没时间。」我艰难的爬起来,哭,为甚麽一觉醒来全身酸痛啊。没多久伞董事又说,「镜心情不好。」
「我还以为是关紧闭。」我小声地说,然後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去会会我可爱的早餐。「咦咦咦?松饼?」
「他准备的。」
我嗯了声,拿起刀叉开始切松饼。「妖师的梦,往往不会是毫无意义的。伞董事,你说我之前看到的......究竟会不会发生呢?」
「嘛,我当然知道机率是一半一半。」将松饼送入口中,我笑了笑,「姑且不论梦境的准度,本身说梦境出现的事会发生,就不知道是哪一件事会发生了。不是吗?但是啊,伞董事。我还是在惧怕着,惧怕着那一天我梦到的事。」
说完,伞董事喔了一声。
他没有看向我,我却觉得他已经看透一切。
「你是惧怕着你弟弟做了和你一样的梦吧。褚子洺,我猜你的那场梦是在开学之前做的,所以你会特别惧怕。」
我没有感到困窘,也没有脸红。
我深深感到自己长大与尚是小孩之处,很满意口中松饼的甜度以及我现在的态度。
「是啊,所以我特别怕呀。」
我吃了一半松饼,然後喝口豆浆。
想起......那时候请假不来的真正理由,我跑到妖师本家背後的原因。我不由得联想到楼轶琛一脸我背叛他那既受伤又倔强的表情。
「这次......我怕是黎沚。」
剖开红色的肚子,露出红色的血肉。
沾染红色的骨头,吸食红色的心跳。
冰与炎之殿下在冰川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红色的火焰并未完全隔开他的视线。他看着我一个人,为了不知名人士开凿土穴,并珍重的埋入土里。在冰川与他相伴。
鲜艳的翅膀像在祭奠着无法飞翔的梦想......。
『後悔吧,娑华。』
我听到恶魔轻声在我耳边呢喃,似乎惧怕吵醒熟睡中的婴儿。
『恐惧吧,娑华,悔恨吧,幽凛。』恶魔满意的笑着。他从後背抱住我,没错......在梦中他抱住我、以抱小孩子的方式温柔的抱着,他双唇贴着我的左耳,『对不对啊,褚冥漾,都是他们害你舅舅死了喔?因为那些该死的决议,所以重柳胜了娑华胜了,妖师败了、被追杀着,而幽凛还在装无辜,你不知道吧?也是,你怎麽会知道呢。』
『可爱的羔羊唷。』
红色还在翻滚。翻滚着。
黎沚伫立在红到将紫的浪潮中,一动也不动。
啊。
他在哭......。
楼轶琛......楼轶琛,对,在梦中,他也流着泪。在黎沚脚边,他颓唐的坐在地上,无力的、怨恨的、挣扎无望的,哭。
「──你不要在戳松饼了,很恶。」
我努力撑开笑容,但发觉有点困难後,只低着头继续解决早餐。
没有过去的味道好。
「伞董事,我把妖师先天之力还给他那麽久了,他也该快梦到了。」我咽下最後一口松饼,轻轻地说,「因为我并没有改变甚麽,他应该还会梦到的。内容虽然可能有偏差,但也差不到哪。所以,伞董事,你可以帮我夺走他那场梦吗?」
伞董事抬头,将书摊在双腿上。「我欠叶㵗一件事,你要帮我还。」
「可以。」我擦嘴,「吃饱了。」
他阖上书本,一弹指,出现一条通道,而他腿上的书已不见踪影。
「走。」
那时候,我走到了死胡同。
「褚子洺?」
於是,我强力突破。
「褚子洺?」
但等待我的是另一个死巷。
「──洺!」
陷入黑暗。
「吾不是说过,洺是受神灵爱戴的。」
我起不来。
我想是因为......罗祁茵生气了,看来我还是没赌赢。虽然他无法把我弄不见,但多的是方法让我长时间起不来。
啊......。
快涣散了。
「麻烦死了。」
『大哥哥,说好罗,说谎的要吞一千根好长好长的针喔!』
「──吞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