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寂静。
王煦啧了一声，原本向前倾的身体往後，整个人摊在椅子上，看着上方。
「……冯耀杰又惹你烦心了？」他问。
我撕着手上的餐包，塞进嘴里，含糊的嗯了声，没有细说。
他低头看着手机，「算了，我也没办法强迫你说。反正，我一直都会在你身後。」
我抬头看着他，他抬起头，视线接触到後，他移开了眼。
安静地吃完饭後，他逼着我吞下医生开的药。
一颗，两颗，三颗。
一口气将药丸塞进嘴里，灌下冰凉的开水，他看着窗外皱眉，「我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五点多，现在应该七点了吧。」
我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三十九分。
王煦坚持要送我回家，我拗不过他，只好让他送了。
坐在副驾驶座，凝视着车窗，王煦的倒影清晰地映在上头。
我和王煦之间，隔着一条清楚的界线，每当他踩过线，便会被我大声喝斥。
我承认，我是贪心的。
在很多年前，我贪婪地索取王煦的关心和爱情。
而我并不愿给予同等的东西。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戒不了。
彷佛上瘾一样，越是相处，想要的就越多。
直到，王煦离开。
如今，他回来了好几个月，我却直到现在，才有实感。
我闭上眼，过了一会，听见了叹息，「真睡着了？」虽然是疑问句，却还是在我身上盖了一件外套。
他把车子停下，轻轻说着，「阿海——就是以前国中班上那个，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那天突然打给我，问我记得简茹吗，我还觉得奇怪呢，怎麽会问我。」
他停顿了会，声音更轻了，彷佛是不想让我听太清楚，「阿海现在在新闻界挺有名的样子，那天他属下跟拍简茹，拍到她带一个男人回家。以前简茹很小心的，很少被拍到绯闻，这次被拍到，实属不易，原本阿海是很开心的。」
王煦噤声，我依然闭着眼，问道：「然後呢。」
「後来，阿海看了照片，觉得那男人长得很眼熟，就打给我，传照片给我确认，是不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人。」他说。
他缓缓笑了起来，「结果，还真的是呢。冯耀杰。」
睁开眼，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想从他脸上找寻些什麽，却，什麽都没有。
所见的一切，皆是空白。
王煦不说，我还可以当作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或着说，任何人都可以告诉我冯耀杰再一次背叛了我，甚至连我亲眼看到，我都可以当作没这回事。
唯独王煦不能。这些事情不该从王煦口中说出。
那太沉，我扛不动。
「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是吗。」他说着，也不是真的要我回答，而是已经肯定了。
也的确是事实，我无法反驳。
所以我只能看着他，只能。
王煦转过身，哀戚地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发，「为了他、为了那个一再抛弃你的冯耀杰，这些伤，这些隐忍，真的值得吗？」
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眼神，我缓慢开口，「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为了保全我和冯耀杰之间，仅存的爱情，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得退让，得隐忍。」清晰的说着。
他抚上了我的脸，手有些颤抖，「……但是，我多麽希望，那个退让的人，不是你。」
我笑了起来，也许在他眼里，笑容僵硬，但无所谓。
「但是那个人，也只能是我。」
我说。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国三那年，王煦出国的前一天，我们一起站在秦渝家的阳台，每人手拿一罐啤酒，半夜喝得微醺，望着夜空数星星。
是的，我们。
有着我、秦渝、冯耀杰和王煦。我们。
那年我们十四岁，正值爱偷嚐禁果的年纪，一群人总爱喝着啤酒，边说着当时觉得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而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不过过往云烟的小事。
秦渝将长发勾到耳後，耳上的红色耳环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举起手中的啤酒罐，朝我们敬了一口，「以後，你们想成为怎麽样的人？」
於是，每个人都沉静下来，思考着问题，冯耀杰先开了口，「我想成为一个，能让每个喜欢我的人，都能感到幸福的存在。」声音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我看向秦渝，她扯扯嘴角，平稳道：「我想成为一个，能让好友依靠、信赖的人。」
剩下我和王煦，我们两人互看，笑了起来，他示意我先说，我想了很久，「我想成为……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让自己感到後悔的普通人。」
「我、想成为，能让我喜欢的人感到温暖，并将我给予她的温暖，转变成力量，持续散发她的光芒的男人。」王煦说完，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那一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