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的日子里,彷佛一切回到了正轨。姚童回到了纳卡继续参加培训,她被分配到演技班,却比一般练习生短期,因为她本就是以「特殊管道」录取,之後的课程及考核当然不能与其他人比照办理,否则就真的不像话了。
除此之外,姚童拥有了一间双人宿舍,而让人意外的是,她的室友是穆于菲。
从最初的尴尬,到近日已学会释怀,穆于菲虽然也没给她好脸色看,但也不再提起她「空降兵」的身份,而光是这点,就让姚童觉得感激了。
然而穆于菲依然时常去别房蹭睡,大概是宁愿跟别人挤挤,也不愿跟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吧,看来⋯⋯她是真的很不受穆于菲待见了。
半个月过去,姚童往返在学校与纳卡之间,而戏剧学院的美人树已到花期,在秋季落叶前开花,此时树梢是一片粉红花序,然而树干上却长着刺瘤,让人触碰不得。
她踌躇在表演教室前,看着粉红花辫缓缓飘落,觉得席尚轩给人感觉就像美人树,
她却忍不住想亲近。
「姚童,还不进来吗?」
她转身向同学道谢,这才缓慢的进入表演教室。姚童之所以会如此不安,原因就出这堂表演课。
刚才老师喊席尚轩起身,她拿出预谋好的剧本,说道:「《佩蒂的道理》第七幕还在等着你呢,尚轩。」
她的视线又在教室转了一圈,幽幽地问:「那麽——谁想饰演佩蒂呢?」
顿时教室里一片静默,众人在底下推推桑桑,这时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喊道:「我们班不是还有纳卡的练习生吗?」
老师微微一怔,随後一脸好奇地问:「纳卡的标准很高耶——谁呀?」
「姚童啊,她是演员练习生!」
老师笑道:「哎哟,还是个演员呢。」
当有人提起练习生时,姚童就觉得不妙,她低头沉默着,深怕与老师对上视线⋯⋯。她心想自己算什麽演员啊,不但才刚学到一点皮毛,床头柜上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都读得痛苦,半个月了还没看完。
「那姚童,这个角色就交给你罗。」老师兴奋的摩拳擦掌。然而这看在姚童眼里,只觉得自己即将被逼上擂台,死期将至。
其实当姚童听到《佩蒂的道理》时也是兴奋的,因为她第一次见到席尚轩的时候,他就是站在这里、演这出戏。当时姚童正面临第六次失败的考核,是她最身心俱疲、最低潮的时候。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日传来的《春之歌》,以及席尚轩的那句台词:「好好看着我。」
只不过现在——
在众人鼓掌的时刻,老师又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句:「席尚轩,她这就是你的佩蒂了。」
姚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立刻就对上了席尚轩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心脏紧紧揪成一团,只觉得自己完蛋了。
於是就成了此刻的情况,姚童利用短暂的时间在门外看着剧本,她心中没底,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美人花瓣徐徐飘落,姚童重新回到了练习室,而席尚轩早已站在中心,他眼神深邃的看着她,接着朝她伸手,只说了一句:「来我这里。」
姚童看着席尚轩,竟被震撼的全身发麻。她费尽力气,一步一步朝席尚轩走去,并抓紧了席尚轩的手。
「这幕佩蒂的台词不多,记好。」席尚轩松开姚童的手,比划佩蒂仅有的几句台词,他利用这个距离,在姚童耳畔轻声说了句:「别怕。」
这个瞬间,姚童激动的差点落泪。她想继续抓着席尚轩的手,却扑了空。
只见席尚轩缓慢拉开了距离,而他的这个眼神,姚童早已烙印於心。她知道席尚轩此刻已经是剧里的主人翁「圣约」了。
席尚轩(圣约)低声道:「佩蒂你——欺骗我。」
姚童微微一怔,她甚至连入戏的时间都没有。她紧张的看着剧本,试图找到接话的时间点。
「昨天,可斯来见我了……就带着你们的孩子。」
圣约眼眶泛红,他大骂:「你欺骗我!」
姚童下意识把这当成席尚轩对自己的指责,於是脱口而出道:「我没有!」
同学们面面相觑,因为在剧本上,姚童的台词应该是:「圣约,听我解释!」
老师皱起眉,但也没出声阻止,表演室顿时被诡异的气氛所占据。席尚轩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消沉的坐在地上,刚才的怒气彷佛被一下抽空,他喃喃自语:「你说要把一辈子交给我。你跟了我十五年,但那孩子是怎麽来的?我早该怀疑你跟可斯。」
姚童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觉得席尚轩………不,是圣约怎麽可以说出这种话?她上前几步,却被圣约挡了下来:「你别过来。」
圣约讽刺的抬眸,「十五年前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现在要我把命还给你吗?好让你和可斯远走高飞?」
「……」姚童看着圣约,她已错过了两句台词,此刻却也决定不再开口。那句「你没遵守诺言,你不信任我,所以伤了我。」是佩蒂在这幕戏的最後一句台词,但姚童却认为没有讲出来的必要了。
圣约相信了卑鄙的可斯,却不愿相信相爱多年的佩蒂,可见这个误会早已在圣约心里埋藏许久。他是从何时开始怀疑自己的?那麽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每句告白与誓言,都是怀抱着什麽心情说出口的呢……?
席尚轩看着连最後一句台词都不愿说出口的姚童,无奈的起身,打算结束这场演出。正当老师也打算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姚童的眼眶顿时积满了泪水,她直盯着席尚轩不放。
当所有人看见姚童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眼神之後,都没出声打断,就连席尚轩也愣愣地看着姚童,直到她的眼泪落下,并冷漠的垂下眼。席尚轩不知怎麽了,他下意识的倾身,并将姚童一把拉进怀里。
几秒後,席尚轩才放开姚童,他蹙眉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时全班响起了掌声,包括老师也终於露出满意的神情。
「嗯?」姚童抹掉眼泪,全场大概只有她还搞不清状况。
「原来你是打算这麽诠释呀。」老师拍拍姚童的肩。
姚童暗自疑惑:诠释什麽?我做了什麽?。然而她还是模样乖巧地唬道:「……是呀。」
「其实这样也是不错的。」老师手搭上姚童的肩,面向同学继续说道:「佩蒂是个倔强的人,甚至比圣约的眼泪还倔。」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拍拍姚童和席尚轩,要两人回去坐好。
「你们想想,如果你们是佩蒂,不但被可斯污辱,甚至还被爱人这样误会,你们会怎麽做?在剧里,佩蒂用最激烈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还记得佩蒂喝下毒酒前对圣约说的话吗?」老师扫视所有人:「佩蒂对圣约说:『你不用把命还我,我死了,你就去找真正纯洁的女人吧!』你们说这样的佩蒂,倔不倔?」
众人点头,只有姚童吸了吸鼻子,偷看着坐在斜前方的席尚轩。
「姚童诠释的佩蒂,一句解释也没有,她只是冷漠的看着圣约。你们看,席尚轩这不是立刻抱住姚童了吗?」
同学们听了,也哈哈的笑出声来,姚童害羞的脸都红透了,却见席尚轩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
老师结尾道:「如果佩蒂向姚童学习,或许这对恋人的结局就不会那麽悲惨了。」
表演课结束之後,同学们把姚童围着团团转,他们认为姚童通过纳卡的甄选是实至名归,她却听的很心虚。
多亏了席尚轩,姚童总算在最後一刻入戏,她的感情是被席尚轩带出来的,到了最後原本说不出口的台词却误打误撞成了姚童早就设计好的场面,这真是……。
当人潮逐渐散去,姚童才终於在人群中看见他的背影,姚童开心的跑了过去。
「席尚轩!」她追上前,跑得有些喘。「呼──你要回公司吗?」
「……」席尚轩没有回应姚童,他自顾自的往前走。姚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模式,於是也自顾自的讲着。
「如果不是你,我是绝对无法过这一关的。」
席尚轩停止脚步,他蹙眉,并转头看着姚童。
「我想,大概因为对象是你,我才会哭出来吧。而且我原本没意识到自己哭了,还以为是被附身咧,所以我才──」
「姚童。」席尚轩打断她:「你真的认为全是因为我吗?」
「是啊。」姚童点点头。
「⋯⋯我刚才抱你了。」席尚轩沉着脸。
只见姚童的脸慢慢地红了,她傻傻笑着:「是啊──」并不自觉的左右摇晃。
席尚轩见了差点青筋冒起。
「你有了解我说的话吗?」
「……」姚童回神,还来不及回答,席尚轩原本冷漠的脸看起来就更冷了几分。
他说:「滚远点。」
姚童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她只能夹着尾巴往前跑了几步,接着再回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样子。
姚童无辜的眨了眨眼,席尚轩彷佛听到了小狗呜呜的哀鸣声。
「……」席尚轩深锁着眉头,却也只是无奈的咬牙说道:「滚回来。」
看着姚童那张又惊又喜的表情,朝着自己一步步跑来。
他竟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
这真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