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的不用我载你去吗?这样比较方便欸。」
「就说过了,出版社的人直接带我到会场去齁。」我一边整理着要带出门的手提包,一边对像个婆婆一样比我还着急的张颂勳挂保证。「绝对、不会、有事情的,好吗?」
「好啦。」颓然的倒在长沙发上,他招手向我道了声掰。「待会见。」
「嗯。」我没回过头,迳自的走出家门。「记得要来啊。」
这天是新书上市後的第一个星期,出版社见销售量还不错,便觊觎大批生意的到来,强逼软求的要我参与签书会,还在当天继续提供现场贩售。
对於出版社的利益,我没什麽兴趣。不过这件事於我而言没什麽害处,再加上远在英国的胡雅俞教授也说,既然拥有了这个机会就得好好把握,举办签书会的际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胡教授算是让我能在创作界崭露头角的一大助力,既然她都极力要求、何况我也没有什麽理由好推拖的,因此就答应了出版社,说我一定会出席。
来到签书会场,基本上偌大的活动中心已经布置完成,只是我有点不敢置信,而去找到了主办人。
「这规模不会太大啊?」我到现在还为这活动的庞大程度傻楞着眼。
「怎麽会呢?」挂满了一脸笑的主办人这麽回应。「因为是双晴你,所以才有这麽盛大的签书会的喔。」
「真、真的吗……」我陪着笑了几声。
很少参与这种活动的我,实是有些紧张。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走向讲台前的一张长桌。一张椅子上压着帧白纸,上头显眼的写了几个字。
知名作家,双晴。
到英国的这几年以来,我鲜少为了出版的事回台湾。有关於实体书的事宜都是请出版社、厂商以电子邮件方式告知进度,基本上我不太会插手。即便真有要事而返台,我也是一刻不愿多留,因为当时的伤感还太厚重。也正因此,面对即将到来的签书会,喜悦之余、恐惧的成分也不在话下。
几分钟後,有个工作人员告知我签书会就要开始;几分钟後,随着大门匡琅一声,喧杂的人群依循指示鱼贯走进活动中心;几分钟後,开始有些称作是我的粉丝的人在我眼前排起队伍……
紧紧相连的这几分钟,我却觉得过了几个世纪那麽冗长。
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就仅是重复着微笑、签名、道谢的动作,像是一个制式化的机器,按照着早已预算完成的公式走着,原则上是对谁也不例外。
原则上。
会说原则上的理由就是,其中有些人让我超支了公式以外的动作。
第一个人就是远从英国返台的胡雅俞教授。之前和她说过签书会的日期後,教授还抱歉似的说,可能会有事情拖着没办法赶来,先跟我说过了一声对不起。当下我是有些伤心的,辛苦提拉我成为作家的教授,竟然没办法参与这重要的一个阶段性活动。
没想到,雅俞教授还是出现了,笑着问我怎麽这麽容易上当受骗。
坐在长桌前,我微嘟起嘴。没想到教授也还是玩心未泯,竟然让我信以为真,前些日子还狠狠的挫败了好一会儿。
第二个人自然是一直和我保持联络的小拐。在我到英国的这几年,她打定主意嫁给一个公司的同事。记得那时候在通讯间聊到,我还佯怨道她都没先带来给我仔细评估评估就决定婚事呢。
这天小拐也带上了她的丈夫一起到签书会。本来以为只是小拐的友情相挺而已,没想到原来她老公还是我的书迷。
小拐都埋怨道,前阵子当她老公知道我是小拐的朋友时,还直嚷着没娶错人,抱着她又搂又亲的,都不知道他是喜欢小拐还是其实是喜欢我了。
看着小拐洋溢着幸福的样子,我也不禁随着他们夫妻俩的甜蜜氛围,浅浅的、真诚的微笑了。
至於最後一组让我动了真心而笑的人们,却是最让我意料不到的他、他们。
瞪着与我相隔一个长桌的张颂勳,我咬着牙说:「是你告诉他们,要他们来的、吗?」
张颂勳还没开始辩解呢,一边的文商嫟柔柔的道:「不是的,馥晴姊姊。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所以……」她笑着指指身侧的张颂怀。「我们就一起来了。」
原本我以为我会悲伤想流泪的,但我竟然却有些欣慰。「你们两个……」
「是的。」张颂怀靠向前一步,稳稳的说着。「我们结婚了,五年前那个肚里的孩子现在也长大了,是个男孩,现在还在幼儿园上课呢,改天你来看看他吧。」
「那就好。」我发现自己脸上勾起一抹笑。一点也不虚伪,而是、充斥欣愉的那种。「我是真的很开心。」
「馥晴姊姊,我也是真的很谢谢你。五年前那个夜晚,在木屋里你帮我好好的训了这家伙一顿,还要他千万不能放弃孩子。如果没有你,我想现在都不会有什麽快乐了。」文商嫟甜甜的说。
我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抿唇说:「现在想起从前的模样,还会觉得幼稚呢。」
「没有那段日子,有怎麽会显得出年轻过呢?」张颂勳这句话倒是让我觉得特别中听。
有些人,或许到你的生命里不是为了要陪你走完整趟旅途,而是来好好的给你上过一课。当你和这些人有了感情,而你却误会是爱情时,就容易忽视了那些真正必须陪伴在你身边很长很久的人。
离开之後,我已经不是你的太阳,但我却一点也不後悔也不伤愁。
因为,只要还记得对方,回忆就充足了。
那……那个会和我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会不会是……
当我似乎理解了些什麽事的轮廓时,却看到主办人挥了挥手,示意这一组耽搁太久了,要我做个结尾。目光回到眼前三人,最一边的张颂怀只是自顾自的笑,而文商嫟则递出了三本新书。
「姊姊,帮我们几个签名吧。」文商嫟的笑容又变得像最初那样子真诚。还是其实,改变的一直都是我呢?也因此,对於人的观点也才会有所差异吧。
特别谨慎的签上笔名,我阖上书。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了解彼此意思的我们,都不禁微微笑了。
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我复读出书中一句使我印象十分深刻的句子。「终归一句啊,在这段复杂的感情里,我们都只是那些……」不用再多去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人的动作,我们同时将目光落点定位在书封的大标题上。
「伞面上的泪滴。」异口同声的,我们用着细微却坚定的语气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