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国伟上班一夜,一早我打给杰哥约他吃早餐。
「这顿早餐,有诈?」杰哥缓缓坐下来,小心翼翼看着眼前早已准备好的早餐。
「我要你的命干嘛?」我大笑。
「不是命,是你又要问我什麽问题?」看来杰哥也早有心理准备。
「洋铭的心脏,是不是开刀就可以好?」
「这个问题我也很头痛。」一块土司他分两次就吃完。
「是有什麽问题吗?」我递上豆浆给他。
「依现在的医学科技,先天心脏病在成年期才发现其实不多,但开心手术成功机率满高,关键在病人愿不愿意,而不是医生行不行。」
「他的确不愿意,但是我不懂既然开刀可以解决,为什麽就是不肯面对。」
「因为他害怕,手术有成功也有失败,二分之一的机率谁能保证百分百,与其赌注,不如用剩余的生命做想做的事情。」
「如果强压他麻醉呢?」我异想天开出馊主意。
「这件事情没办法做,别傻了。」杰哥笑着。
「如果是我,我想选择赌一把。」我的早餐一动也没动。
「可惜你不是雷洋铭,也许他是害怕失去你,他犹豫很久才敢出现在你面前,就算用另外一个身分他也无所谓,这是属於雷式陪伴,你这女人不懂。」竟然说我不懂,我把他盘子中他想留到最後吃的欧姆蛋吃掉,他像小孩一样大叫,整间店的人都在看他。
「你跟他都曾经走过鬼门关一遭又回来,把握当下应该是你们最能体会,这位病人要不要开刀,就由你去说服。」他不甘示弱的用叉子叉走我的欧姆蛋。
「我只知道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医生非常幼稚。」我们两个相视而笑。
杰哥抬头看窗外,却露出一个熟悉的表情。
「你这什麽表情。」我背对窗户,看不见令杰哥吃惊的画面。
「是洋铭,他看我们两个一眼,走掉。」
我转身看窗户,没有人。
「我想起来,你这个表情跟昨晚一样。」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雷洋铭是一个大醋桶,尤其是吃醋生气的表情超可怕,连我都敬畏三分。」
「醋桶?吃醋?」
「虽然这几年你们没见面,可是他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知道你没男朋友,知道有一两个男生想追你,甚至你跟黄国伟几乎天天见面互动频繁,只要你跟男生靠太近,他的醋桶就打翻,遭殃的永远是我。」看得出来他遭受多次波及。
「这又没什麽,有什麽好生气跟吃醋。」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喜欢你!」杰哥很慎重的说。
我愣了一下接着说:「我也很喜欢他。」
「你是笨蛋吗?会吃醋的喜欢,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是爱情,雷洋铭喜欢你是爱情的喜欢,懂吗?」这击当头棒喝打醒我。
所以他口中心中那个喜欢的人,是我。
「你的喜欢是哪种,你自己才知道,不,搞不好你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像傻子自言自语。
「先生有事吗?」对於他自言自语我无言以对。
「你去问十个人,一定有十一个人都跟你说你对洋铭的喜欢也是爱情,信不信!」
「问十个有十一个回答,第十一个人是谁?」只觉得杰哥夸张。
「你自己!」
我低头,没否认杰哥讲的话。
「我有打电话连络大肠癌病患的主治医生讨论,他说可以开刀加治疗,尽管是第四期只要配合医生的治疗方式,复原机率高复发机率小,可以试试看,只是我同事说其实他已经跟病患讨论过,但是病患好像因为医疗费用,所以选择放弃治疗。」
「为什麽又是一个放弃治疗的人。」
「每个人都有考量的因素,金钱方面的确是大多数病患的忧虑。」
「一定得活下去,妈妈是霓霓唯一的依靠。」
吃完早餐,我直奔医院探望霓霓妈妈,无论如何这两个人的命我一定得救回来。
「我知道开刀有机会好,但就是……。」妈妈瞄我一眼。
「医疗费的问题吗?」她微微点头。
「我会帮你询问每个管道可以申请的补助,不够的我也可以出。」
「不行,不能拿你的钱。」她坚持。
「就当作你跟我借的,等身体好後,你再慢慢还我。」她仍是摇头,我有点生气。
「明明有机会却要放弃,这就是你爱霓霓的做法吗?让霓霓这麽小失去爸爸又失去妈妈,一个人无依无靠变成孤儿,这样你有比较开心?」
或许我激过过头,但我就是不忍心看霓霓难过。
「我也是看事情看人借,你这件事情这麽紧急攸关性命,拜托啦!」换我求她。
「蔓蔓,谢谢你……。」我拍拍她背安慰她。
「你要坚强勇敢,霓霓都看在眼里,我等一下去找我朋友帮你安排手术时间,你不会有事的好吗?」她点头。
「霓霓呢,怎没跟你在一起。」
「早上有一个男老师说要带霓霓去参加绘画班的户外教学,刚好霓霓也喜欢画画,就让孩子去了。」
「男老师?」
「恩,昨天园长跟那个男老师有来看我。」
离开医院後,我来到今天园内绘画班户外教学的地方,我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看见小薰和青青正细心蹲在每个小孩身旁有说有笑,青青是被小薰逼迫拉来,还是自愿参加呢。
右手边一棵黑板树下,他和霓霓并肩齐坐,我悄悄走近他们。
「叔叔你画画好厉害,谁教你的?」霓霓看着自己和洋铭两个人的画。
「我以前最讨厌画画,画人都这样画。」洋铭随手拿出纸笔画了一堆火柴人。
「好好笑的人。」霓霓也学他画了一个火柴人。
霓霓画了三个火柴人後,跑到小薰那边和同学一起玩,他仍独自一个人坐在树下。
「叔叔为什麽想学画画?」我把霓霓的画板移开,坐在他身旁,他看见我来,没有特别反应。
「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他点头。
「她很善良、很爱小孩、容易心软、总是为别人想从不为自己想,是她教会我画画也是一种沟通方式,尤其和小孩的沟通,绘画最容易融入小孩群里。」我抿嘴,安静听他说。
「我努力学,努力再努力,缠满绷带的脸几乎快看不清楚图画纸和色笔,我仍是不放弃每天练习每天学每天不停手,总有一天想告诉她,我因为她努力完成一件事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不自觉得我的眼泪又流下,这次我自己擦去泪水,睁大眼睛笑着看他。
「雷洋铭,干的不错!」我摸摸他头。
「对不起,昨天……。」话没说出口,我用双手摀住他嘴巴。
「你曾经说过,在你心中有一个一见锺情的女孩子,只可惜错过了,如果让你再遇见她,你会想告诉她你心中的感受吗?」
他凝望远方,想了一会儿。
「会,因为我不想再留下遗憾。」他很肯定的说。
「蔓蔓,你怎麽来了?」小薰走到我们身後。
「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不过看你身边有一个小帮手,还不错。」我贼笑看着另一头的青青。
「早上起来你就不在,你该不会一整晚没回去?」
我看洋铭一眼,拉小薰走到小孩身边,不让小薰继续说下去。
「蔓蔓,你朋友身体是不是有什麽状况?」他指着洋铭。
「你怎麽知道?」
「我这两天才听说……听说如果感应不到那个人,就代表他有可能会……。」
「会怎样?」我很紧张的问。
「可能就是最近会因为意外或是疾病然後……。」小薰不敢说下去,但我也听懂意思。
「哎唷,一定是我失灵,真的很希望是失灵……。」小薰默默碎念。
我越来越害怕他离开,离开我的视线,甚至离开我的人生,我们绕了一圈找回彼此,老天爷可以不要对我们如此残忍吗?
「大家都看得出来雷洋铭真的对你很不一样,你也是特别在意他,给你给他一个机会。」
八年前青青就曾经问过我为什麽如此在意洋铭,八年後更是直接了当给我一个答案。
「给一个彼此爱的机会,我觉得对你才是最好的。」这小子什麽时候走文艺路线。
「我跨不过去。」丢下这句话後,我走回去找他。
在他的原生家庭里,已经失去父母的爱长大,我希望在他未来下半辈子里的家庭生活,是一幅有爸爸妈妈和可爱小孩的家庭画,简单又平凡的一幅画,我却给不起。
「这样看着,对方就能明白你在想什麽吗?」我回头看,是园长。
「有时候他不一定要懂我在想什麽,懂了之後只会更加烦闷。」
园长走近我,举起我的手拍拍我手掌。
「我们谈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