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一辈子吗?」我摇摇他手臂,仍是不肯正面见我。
「让我看看你,好吗?」我连说三次,他才慢慢转身,但他和我一样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第一次,我们如此靠近,近到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摸着他的脸庞,尽管复原良好,却仍是在细微处看见受过折磨的痕迹,这次换我擦去他的泪水,他则摸摸我的头。
「还痛吗?」我问,他摇头。
「对不起……。」我抱着他,不停的道歉。
「你根本不应该认识我,让你白白受这些委屈,甚至连你的脸都……。」他抓住我手,不让我继续摸他脸。
「一点都不委屈,那天如果我坚持不要发那通简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或许你现在也会不一样。」
「我现在很好。」
他走到厨房端杯热茶给我。
「真的很好吗?」他疑惑。
「如果硬说不好,那也只有一件事情让我不好。」
「嗯?」
「那就是你不在我身边。」
听见我的答案,他扬起笑容。
「现在我该怎麽叫你?」
「无所谓,因为无论是雷洋铭还是黄河,都是我。」我点头。
「你别生气了,以後我不会再让你找不到人。」
他面有难色,想说话却又把话吞回去。
「有什麽话就讲。」
「……除了以後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人以外……」他认真的看着我,接着说:「还有不可以让其他男人碰你。」
手上的茶杯差点被我摔到地上,幸好他及时接住。
「为……什麽?」我竟然有点紧张。
「因为……不好看。」他不敢正视我。
「照你这麽说,那你以後也不准碰我抱我背我,一样不好看。」
他露出失望的表情,默默拿茶杯走进厨房又走出来。
「我开玩笑的,你的表情真可爱,其实我只是怕自己太依赖你,这习惯不好。」
「我不觉得这个习惯哪里不好。」靠在墙边站,他低头看我。
「难道你希望我依赖着你?」
他从口袋拿出药盒,塞两颗要到嘴巴中。
「你可以一辈子依赖我,如果可以的话……。」他看一眼药盒,又收回口袋。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把药盒从他口袋又拿出来,他被我的举动吓到。
「这个呢?」
「我……我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他深呼吸一口气,终於肯说出口。
「先天性……为什麽从来没听你说过?」他像一个说谎的小孩,有点害怕我的质问。
「因为觉得没什麽,小时候也没有出现太大问题,直到意外发生後,邱杰才跟我说身体检查的状况,心脏方面……不乐观。」
「不乐观是什麽意思?」
「吃药只是暂时性,很有可能随时……。」
「没有根治的办法吗?」他的口气让我有点害怕。
他叹一口气。
「只能开刀。」
心脏开刀,听起来是一个极具危险性的手术。
「现在医学这麽发达,又有杰哥在,手术方面应该不用太担心。」我安慰他。
「就算再怎麽发达,手术还是有成功失败两种,我的命好不容易救回,不想再去跟死神赌注生死。」
「你要相信医生的专业,如果不开刀不处理,难道每天要活得如此忐忑不安吗?」
「不开就是不开,身体自己的我可以替它做决定。」他情绪突然激动。
「问题是你的决定真的正确吗?」
「每个人做的每一个选择和决定都得自己去承担,这件事情也一样。」
「拿什麽承担,你的一条命吗?」他沉默。
「我不懂你在执着什麽,身体有状况当然第一时间就要去解决,既然开刀能够解决甚至延长生命,为什麽不开?」
「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情。」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的把门重重甩上。
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发这麽大的脾气,甚至丢下我不理人。
过没几秒,门铃响起,我上前开门,是青青和小薰。
「这麽晚了你们两个出现在这里干嘛?」
「青青说想看看你住的地方。」我差点忘记小薰是青青今天的导游。
「我果然神算,热巧克力给你,看你脸色苍白就知道那个来。」
「连这个你也能预知?」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小薰窃笑。
「同事朋友当多久了,这点小事情难不倒我。」我苦笑。
「那个黄河住隔壁?」青青一脸纳闷,我则一脸忧愁。
「蔓蔓,你心情不好?」小薰一眼看穿,我点头。
小薰和青青都算自己人,所以我把事情告诉他们,两个人听完的反应都异常冷静。
「就这样?你们的反应超出我预料。」我无奈的喝一口巧克力。
「不然要多激动,那天在家里我就跟你说过他很奇怪,是你自己不相信。」青青不以为然。
「就算知道黄河就是洋铭那又怎样,很多事情他还是没有交代清楚甚至连提也不愿意。」
为什麽他有妈妈,而且妈妈又是我的上司园长?
听完我的疑惑,小薰的答案更是令我无奈。
「为什麽他有妈妈这个问题,你可以直接问他妈妈。」
「开玩笑吗?我去问园长这件事情……。」一个听了没反应一个提出建议一点也没用。
「当然很认真,园长肯定知道整件事情,去问她比问任何人都还清楚。」
我认真思考这个建议,或许直接问园长比问洋铭来的清楚,等我一回神,小薰趴在桌上睡着,青青躺在地上打呼,他们两个真像小孩。
替他们盖上棉被,我到房间拿件厚外套,独自一个人出门,看着隔壁那扇门,心中百感交集。
一个人走到超商,国伟今天大夜班,看见我这个时间出现,他十分惊讶。
「这时间你怎麽还没睡?」他正在补货,我走到他旁边。
「睡不着。」
走到休息区,坐在同样的位置,想起在超商和黄河第一次见面,画中的我,我眼中的他。
「你今天去哪里?」
「台南。」
「什麽!」他大喊。
「国伟,你知道吗,原来洋铭一直在我身边。」
他停下手边动作,向我走过来。
「你知道了?」没想到他竟然反问我这句话,我睁大眼睛看他,他心虚低头。
「你这句话是什麽意思?」我站起来质问他。
「别……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说,是雷洋铭不肯说。」他迫於无奈。
「你什麽时候知道的?」我压抑怒气问。
「那个……他来工作的第一天……。」这次他头又更低了,连看都不敢看我。
「黄国伟!」我拍桌大喊他名字,堂堂一个店长被我的反应吓到颤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蔓蔓别这样,不要每个女人都对我凶,我很害怕。」每个女人,他身边也只有我和芸琪两个女人。
「芸琪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知道的话雷洋铭早就被她打死。」国伟表情夸张,我忍不住笑意。
「第一天上班要填写员工资料,他拿出身分证我看到名字吓了一跳,脸跟名字根本搭不上,我没主动问,但他只跟我说一句话,他说,他只想静静的在你身旁就好,听到这句话我就懂了,之後我们曾有几次一起搭班,他有跟我简单讲他因为火烧伤所以毁容,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甚至换了一张脸,我才恍然大悟。」
「他没有改名?」
「他说黄河是他乱瞎掰的名字。」
从头到尾都选择相信,所以从来就不曾想过要核对证件或是身分,不管他是谁,他就是我等了盼了八年的雷洋铭,我绝不可能让他再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