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坐後座,他轻盈的起步骑到老街附近停好车。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骑脚踏车载我。」
「很稀奇吗?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载人。」
他冷冷的回我,但我却笑的很大声,他的幽默感很特别。
「你们这年纪就是要骑脚踏车载女朋友把马子,难道你没交过女朋友?」
「你觉得呢?」
「昨天在超商我有听到他们说有女生喜欢你。」
「喔,对阿。」
「你怎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不重要。」他熟悉的走到摊位前挑了五包蜜饯。
「怎麽不重要,有人喜欢是件开心的事情,这很重要。」
他从口袋掏出皮夹付钱,却滑落一张照片在地上,我蹲下去把它捡起来。
照片中除了雷洋铭外,还有魏青青,是一张两人合照。
不是说不熟,怎会有合照,看青青的模样应该是国中时候。
他看我拿着照片,眉头皱了两下。
「所以你们是朋友?」他抢过我手中的照片,放回皮夹。
他不发一语,只是不停的往前走,走累了,在一旁的店家站着发呆。
我到老街里面,买一个小发糕和两条香肠。
「给你。」我把香肠放到他手上。
「我没说要吃。」我瞪他一眼,他默默吃掉。
「我看得出来你很爱爷爷。」我指着他手上那袋蜜饯。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严肃带肯定的语气说。
「是爷爷叫你陪我的,对吧?」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不想看爷爷失望,所以我只能答应。」
「很勉强?」这句话让我愣了五秒,我摇头。
「其实我还是习惯一个人。」看着他寂寞眼神,竟然有点心疼他。
「我很多余?」我学他的语气。
「两个人也不差。」他笑着说。
「所以你愿意让我帮你过生日?」
「每年生日我都会去一个地方。」
他骑着脚踏车载我到离老街有段距离的一个小隧道,隧道的隐密程度就连在地人都不一定知道。
「这里是?」
「秘密基地。」
「你常来?」他席地而坐。
「恩,这个隧道可以听到很多大自然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听到蝉声、附近海岸的海浪拍打声、鸟群聚集的啾声。
「这样就不孤单。」看穿他的心思,他露出害羞的表情。
我把手上的发糕拿出来,他有点惊讶。
「老街没人卖蛋糕,发糕就充当一下蛋糕,生日快乐!」
他笑着,接过发糕。
「我们不用蜡烛,不唱生日歌,简单就是幸福,寿星先吃一口。」
他用手揑一小块,塞到嘴里。
「终於完成爷爷交代的任务。」我也捏一块发糕吃下肚。
「刚才送爷上车,他有说他很希望你可以到育幼院帮忙。」
「每个人都有人生规划,我的下一步人生规划就是结婚,所以我会考虑,但不一定能达成爷爷的期许。」
「没有要勉强你,只是育幼院是我的家,爷爷是我的家人,希望多少帮忙他一点。」
「你在育幼院长大?」
「恩,是爷爷发现我,在一个公园里以为是走失,後来才知道是被恶意遗弃,那年我三岁。」他面无表情的阐述。
「後来爷爷接我回去育幼院,才让我有一个家。」
「就算爷爷的爱再怎麽完整,缺少父母亲的爱还是会有遗憾。」
「还好,没太大的感觉,其实我也是有妈妈,只是就跟爷爷一样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从没见过面。」
「什麽意思?」
「记得小学的时候爷爷突然把我叫过去,跟我说有一个阿姨愿意支助我生活上任何开销花费包含学费一直到大学毕业,但她不会跟我见面,算是有点认养的关系。」
「真奇妙。」
「爷爷很认真,他会尽力帮每个小孩找到认养人,但他不会安排双方见面,顶多就看看照片。」
「爷爷的用意是希望你们能过更好的生活,真的是个很棒的院长。」
「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妈妈,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我拍拍他肩,他点头。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没想到他也会有问题问我。
「你问。」
「魏青青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不是不熟。」我笑着。
「现在的确不熟。」
「青青国中的时候,我都在外县市读书,所以他的交友状况我一概不知,更不知道你们以前是好朋友。」
「他曾经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谈心的朋友。」
「那怎麽会?」我指昨晚的情况。
「我们国中同校,也都是篮球校队,国三那年他带队上场比赛,好不容易一路打到总决赛,结果在总决赛第一场第一节他就被对方设计,脚踝跟膝盖都受伤,所以我代他队长职一路打完拿到总冠军,没想到回学校後,老师竟然卸下他队长职务,叫我当队长,後来我才知道是老师知道青青受伤程度严重,以後都无法打篮球,所以才换人。」
「我知道受伤这件事情对青青来说打击很大,他受伤当下我就赶回来看他,但他没跟我说这件事情。」是我忽略青青,忽略那次不只外伤严重,内伤也伤的不轻。
「我最後还是接队长位置,就算他不说,我也感受的到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谈到任何运动就是逃避,就算和我保持友好关系,都只是表面,该死的是高中我们竟然同校又同班,偏偏国中任何记录高中的老师通通知道。」
「你们两个又被拿来做比较?」
「对,我真是痛恨这样的考试制度,相信他也一样痛恨,开始爱玩不读书,成为师长们的头痛人物,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上学期,他开始找我麻烦处处针对我,我听别人说他的家庭状况出问题,才让他变本加厉。」
「只针对你?」雷洋铭点头。
我起身,走到隧道口外,仰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我知道不该过问你家的事情,只是好奇。」
「好奇?你是担心吧。」好像又说中答案,他害羞的转头,真是不善於表达感情的孩子。
「不过你今天话真多,我还以为你是把心事都藏在心里的人」我大笑。
「其实我也很纳闷自己为什麽可以跟你说这麽多,这些事情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过,就连这个秘密基地爷爷也不知道。」他的困惑我能理解,我想我们两个的磁场是慢慢在磨合中。
「爷爷说有缘相遇就是朋友,也许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他开一包蜜饯,没回答我。
「什麽口味?」我探头看着他手上那包蜜饯,他把蜜饯拿靠近我一点。
「恶……。」我作恶了一番,我们都被这个举动吓到。
「情人果好吃,干嘛?」他不解的问。
「我平常最爱吃情人果,今天不知道为什麽有点感到恶心。」
「感冒吧,别传染给我。」他离我三步远。
「我们果然不是朋友。」我看着他笑了。
他说他累了想回家睡觉,催促我上车。
「你不是想知道青青发生了什麽事情吗?」他在前座点头。
「我爸爸去年过世,爸爸和青青的感情除了是父子更是朋友,所以这个打击对他而言,远超过我们旁人的想像,加上他不谅解事情的经过,所以才选择离家出走住外面。」
「什麽意思?不懂。」他停在运河旁,我们下车,靠在运河栏杆旁。
「爸爸过世原因是因为车祸,但更实际正确的原因,是因为我妈妈在外面疯狂打牌五天都没回家连电话也不接,爸爸担心妈妈安危只要下班就四处找人,那天就是因为下雨天车轮打滑,自撞护栏……。」我感受到雷洋铭倒吸一口气,这沉重的气氛我不爱。
「到医院,医生拿出放弃急救同意书,我妈妈签下那张同意书,青青就崩溃了,在医院怒骂我妈,从那天开始他就离开家里,我妈妈每天以泪洗面,不知道怎麽弥补这个伤口。」
「这就是他放弃自己,放弃所有的原因?」雷洋铭无奈的说。
「他处处针对你,我想绝大部分原因是他很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只是不知道怎麽开口,加上你们私人的问题,才会让他抓着你不放。」他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沉默。
「可怕的是不只这些问题。」他的话让我震慑。
「什麽意思?」
「他跟学校一个学妹交往一年多,这阵子刚分手,听说分手原因是我。」
「太夸张,为什麽?」
「那个学妹是我的直属学妹,可是平常除了课业上问题,我们私下并没有联络,不知道为什麽学妹到处放话说她喜欢我。」
「真是雪上加霜,怎麽事情越叠越高越来越难处理。」
「魏青青应该恨不得我消失。」他苦笑。
「我再找时间探探青青的想法如何。」
「不重要了,我送你回家,上车。」他明明就很在意。
在隧道里头,我看见他内心的另外一面,也许平常冷酷严肃的他才是伪装,真正的他就像现在这样,是可以侃侃而谈的好朋友,体贴善良的好知己。
「如果你不介意,愿意多个朋友,多个家人吗?」下车後,我问。
「朋友不介意,家人是?」
「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当你的家人,听你每天不愉快的发泄,闷在心里太久会闷出病。」
「所以要叫你姊姊?」
「也可以叫我的名字,魏蔓蔓。」
「喔,小蔓再见。」他挥手赶我进去。
「生日快乐。」他尴尬的搔搔头,我笑着上楼。
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小蔓,感觉挺特别。
每天都到超商报到的他,我和他却从未有交集,顶多就是店员和顾客关系,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一切,他说很多,我也听很多,或许爷爷说的没错,缘分两个字,总是牵引的每个人相互关系,有好也有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