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夜裡的螢光 — 第一章(5)

今天晚上来餐厅用餐的客人很多,堆积在水槽里的待洗餐盘满坑满谷,我拿着菜瓜布一一仔细刷洗,全身汗流浃背,戴着手套的手已经有些开始有点不听使唤。

洗好的餐盘还得要放进烘碗机里烘乾,再送到餐盘柜里收好。厨房的空间并不宽敞,每次把餐盘从烘碗机取出,一叠叠捧着走向柜子时,都得侧身闪过厨师以及料理工作台,再加上餐盘的重量着实不轻,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会失手打破餐盘。刚来这里工作时,我就曾经几次将整叠餐盘摔碎在地上,当时何兆昱大概是因为见我是新人,并没有和我计较,日子久了以後,我逐渐上手厨房里的工作,出错的频率也降低了许多。

然而也许是今天实在太忙了,加上我身体不太舒服,捧着一叠刚从烘碗机取出的餐盘,才一转过身,就不小心把何兆昱才刚炸好的一整盘柳叶鱼打翻,我吓了一跳,手一松,整叠餐盘也摔落地上,碎片四溅。

「哇!」我惊呼,其他厨师也叫了声。

「你在搞什麽鬼啊!」何兆昱大吼。

有个厨师马上从冰箱取出食材,打算在最短时间里尽快重新炸出一盘金黄喷香的柳叶鱼。

厨房就是战场,不需要笨手笨脚的人,这点我很明白。

所以我只能赶紧道歉,并且收拾地上的餐盘碎片以及打翻的柳叶鱼。

在处理餐盘碎片的时候,我不小心割伤了手,看着指尖涌出的鲜血,我稍微迟疑了一下,甩甩头,不想去想那些不好的念头。我把餐盘碎片倒进一个纸箱里,并在纸箱上贴了一张警示标语,再把箱子拿到厨房後门的巷子靠着门边放好。

接着走回水槽,继续未完成的工作,指尖的血似乎没有止住,湿润的血液在洗碗手套里凝聚。那种疼痛我一点也不陌生,或者应该说,那一点点疼痛对我构不成影响。

接近晚上九点时,我将最後一批洗乾净的碗盘放入烘碗机,脱下手套,愣愣地看着指尖,血液已经凝固。

「没事吧?」何兆昱走过来看着我的手,皱起眉头,「你割伤手了?」

「嗯。」

「刚才怎麽没说?」何兆昱抓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一点点小伤而已,我回家再处理就好。」我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从厨房门上的长方形玻璃窗可以看见成悦正坐在餐厅里。

「受伤非同小可,以後在厨房里受了伤要马上说。」何兆昱一脸不满。

「可是我……」

「不管在什麽状况之下,受了伤都要先治疗,懂吗?」何兆昱目光凌厉地盯着我。

我张了张口,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

何兆昱叹了口气,视线转落向成悦娇俏的身影,「请你朋友帮你包紮吧。」

我推开厨房连结外场的门,成悦坐在一张餐桌前对我招手,店内的客人果不期然只剩她一个,其他外场人员都忙着打扫,他们早已见怪不怪,知道店长何兆昱有个忠实小粉丝。

「你怎麽了吗?我刚刚看见你们好像在吵架?」

我将手指举到成悦面前,她倒抽一口气,「天呀,你受伤了,有医药箱吗?」

「喏。」何兆昱走过来,把医药箱放到餐桌上,「好好帮她处理伤口。」

「是的!没有问题!」成悦立刻站起来做了个敬礼的姿势,何兆昱摸摸自己的平头,摇头叹气走到餐厅外头,点了根烟。

成悦目光追随着穿着一身白色厨师制服的何兆昱,眼冒爱心地对我说:「他真的好帅,好有男人味。」

「他在工作的时候很凶。」我打开医药箱,找出碘酒。

成悦一把抢过我手上的碘酒,「我来帮你啦。可是男人在工作的时候就是那样啊,公私分明,你看他刚才不就很温柔吗?」

哪里温柔了?

我又看了一眼背对着餐厅正在抽烟的何兆昱,忽然想到池呈安,忍不住问:「你喜欢像店长那样成熟的男生,却又一直说池呈安很帅。」

「这是两回事啊!哈哈。」成悦毫不客气地直接将碘酒往我的伤口洒,我轻皱了下眉毛,见状,她补了一句:「忍耐一下。」

「其实不会很痛。」

「那就好。」

我凝望着低头帮我上药的成悦,她的手指渐渐染上一层只有我才看得见的黑色雾气。

那些黑色雾气是我的心病,纯属幻觉,关於这点我很清楚。每当有人碰触到我,或是碰到任何我摸过的东西,我都会觉得自己身上那些污秽,将如同黑雾一样蔓延到他们身上,把他们都弄脏。

他们会因为我,一起被染上了一层令人绝望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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