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对不起,我不会走。"
这是张起灵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表达了他不走,张启山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则是愈听愈心惊,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劝吗?这孩子一向坚定的仿佛不需要任何人,认定了几乎就不会改变,如果劝有用刚刚他就不会忍不住动手。
打吗?
威胁恫吓那些手段对别人有用对张起灵有用吗?答案他再明白不过了。
张启山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这小孙子的事,那一年他好像才三四岁,粉粉嫩嫩的小娃儿可爱的紧,却没想到那麽能吃苦,在别的孩子都在大人怀里撒娇的年纪候他却能听从他的要求练习紮马。第一次就站了一小时,练完之後小孩儿的腿都是抖的,黑白分明的眼里却没有一丝不耐。
张启山小住一阵便回部队,临走前问张起灵会不会按他教的练功?张起灵想了想说会,张启山笑了笑心里没把话当真,那麽小的孩子,他才不相信大人都熬不住的苦他能忍受。
没想到半年後多他再回来,张起灵真的按他所说去做了,而且做的比他所能想像的还要好!
这样的孩子几乎不曾让他操心,如今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爷爷,我只有这个要求,在这儿考完高考。"
张起灵跪在地上看他,脸上被打的地方已经完全肿了,红印格外明显,张启山摇头暗暗叹息,放软了声劝。
"起灵,听爷爷话,我这样安排绝对是为你好,你到北京对你未来有很大帮助,读书到哪儿不是读书,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机会不一样,稍纵即逝错过了就不见得回来。"
"爷爷,我办不到。"
"张起灵!"
张启山再也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这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得了失心疯不成?为什麽就是说不通!
"我问你这里到底有什麽好?!你着了魔似非得留下不可,你珍惜朋友珍惜到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你还认我这个爷爷吗!"
张起灵本来就是跪着,硬生生被踹了一脚人也摔了,他爬了几步重新跪在父母相片前轻轻开口。
"您永远都是我爷爷,我唯一的亲人,可是我不会走。"
一晚上两爷孙都不好受,张起灵简直就像复读机,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他不走,张启山打也不是駡也不行,最後没辄,没收了张起灵手机先把人丢进屋里关着,还在门外加了把锁。
"你进去好好想,想通了再出来,我会找人看着你,我知道这大概也困不住你,你要走也行,不过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我会当张家从此没有你这种子孙!"
张启山话说的狠,说完都不忍心去看张起灵的脸,不过他不能心软,这时候还是得先跟他耗,挫挫年青人的锐气,关他个几天或者能让他清醒一点,知难而退,张起灵不是傻子,自然能辨别好坏。
只是,张启山忍不住想。
如果张起灵真不愿意,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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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熬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进学校了。
张起灵果然没来,他心里一空直接去找了陈文锦。
昨晚他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张起灵,对方手机关了一夜让他心也跟着悬了一夜,他不敢直接上张家找人只好跟老师拜托,张起灵是他学生,陈文锦不可能不理。
只是陈文锦见他来问倒是有些讶异,"吴邪,张起灵爷爷前天来替他办他了转学,说是要到北京去,我以为你知道?"
"转学!?"
陈文锦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小哥不可能转学!他不会走!张爷爷凭什麽要他转学,他又不代表小哥!"
吴邪急的眼都红了,陈文锦知道他不好受,他跟张起灵关系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能安慰着说就算分开只要有心也能维系,吴邪哪听的下这些,开口就喊!
"老师您怎麽能答应!小哥根本不想走!"
"吴邪。"陈文锦摇摇头,"你忘了张爷爷是他监护人。"
监护人?
难道就只是这短短三个字,就有权利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一上午的课吴邪上的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老师说的是什麽,倒楣的他还被叫上台解题。
吴邪看着黑板发呆,胃里一阵翻搅搞的他头晕难受,他粉笔一丢说不会,自个站下去罚站。
这才想起来,从昨晚他就没吃过东西了。
到了第四节他终於受不了,开了小差去找胖子,胖子是少数几个他能问事的人,吴邪把人一拎就跑了出来。
"你说我该不该去找小哥,我实在不放心,你说一句好,老子就豁出去了!"
吴邪心里乱的很,就想找个人跟他说声赞成!
"不成不成!小哥都说了别去,你要去万一坏事怎办?"
"可我受不了啊!"
吴邪忍不住吼,一阵委屈。
"你知道吗,老师说他办转学了,已经转学了!靠!搞毛啊,谁准他转学的!问过我了吗?如果他就这麽被带走那怎麽办?!你说我以後上哪儿去找?!"
吴邪紧紧握着张起灵给的玉,摩挲着上面的邪字眼前一阵模糊,想到昨天的那一眼就觉得快要不能呼吸。
他该追上去的,他为什麽那麽笨没跟上去!
北京,那麽远的地方,一千五百公里的距离,那里的天空跟这里都不一样,如果分开了他们一年能见个几次面?吴邪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张起灵不在,他还有勇气去追求他们的理想吗!?
"这样吧,老子替你去!"
胖子突然出声,"你小子就先别急,怎麽样也要有人做个先锋,哪有主帅一开始就出场的道理!"
正好胖子之前也到过张家,关心小哥无可厚非。
吴邪感激的,这家伙平常虽然不怎麽靠谱,不过真正有事还是站出来挺他。
"走吧走吧,那咱们现在就走。"
"现在?"
"是啊,反正都跷了课。"吴邪急着想知道状况,只是胖子似乎面有难色。
"吃饱了再去行不行?你知道食堂就今天有红烧猪蹄...."
"猪你个头!同类相残有什麽好吃!食堂你也稀罕起来,什麽时候这麽没追求。"
"食堂有什麽不好,堂堂天朝第九菜系!"胖子大声的,隔了一会儿才说,"新来的打菜妹子没看到?可水灵了。"
搞半天这才是胖子目的,不过吴邪哪容得先锋造反,压着走人。
"等见到小哥老子让你吃猪蹄,爱吃几只吃几只!"
吴邪骑着小电瓶载着胖子到了闷油瓶家,才想跟着上去就被胖子拦了下来。
"你上来干嘛?你看你那张脸,一付上门讨老公的模样,不如直接去告诉张老爷你是张家媳妇算了。"
"屁!你才媳妇!"吴邪懒得跟他吵,抬头看着闷油瓶房间那扇窗。
"胖子,你看到他,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你让他..."吴邪有点羞涩的抿了抿唇,还是把话说完,"让我看他一眼。"
靠!
胖子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是大把大把的往下掉,简直不要钱了。
"痴男怨男,呸!"
觉得自己一点不痴也不怨的胖子抬起头气宇宣昂的上了楼,一敲张家的门,门一开就被吓了跳!
张家客厅里坐了四个看起来很吊的男人,那一身的气场让他有种落入狮群的危机感,胖子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些人不简单,还以为到了什麽拳击场的後台了。
不过张启山也同样讶异,他以为第一个过来的会是吴邪。
"张爷爷好!张起灵好久没来上学了,他在吗?"
张启山说了声不在就要关门,胖子一急伸脚卡住了门。
"哎哟,好痛!"
张起灵听到外头声音时心里一慌,冲到门边一边希望是吴邪又怕是他,结果....幸好,不是他。
从昨晚他就被爷爷关进屋子里,出去不是问题,外面那些人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张启山那句话让他沉默了,他不能走,再怎麽样那也是他唯一的爷爷了。
仿佛是两人间的默契,这是场两人间耐力和决心的角力,兵不见血,却步步凶险。
"找起灵什麽事?这个时间你不必上学?"
胖子一进厅里就不知往哪站,那四个人眼睛像带了上千伏特电流要看穿他似,他不知道这几人都算是张启山的徒子徒孙,退伍的特种兵,自然气场与人不同。不过幸好胖子这家伙平时跑火车惯了,加上神经特大条,压力归压力还是对张启山的话立刻答了出来,他说受女同学之托,来看看张起灵什麽时候回来?
"她们知道我跟小哥熟,吵着要我来看看。"
"哦?"张启山口气似乎缓了点,胖子又说,"是啊,老爷子您不知道,小哥可受欢迎了,里头最傻B的一个还老在教室楼下等呢。"
张起灵听了心中一动,立刻往窗台跑去。
房间的窗外头被加上了铁窗棂,不过这不影响他看见下面的那个人。
吴邪站在一台小电瓶边,低着头正试着想给张起灵打电话,突然若有所感,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只是一眼吴邪就觉得心定了,一天来他像踩在云端现在终於落了地,心像被抚慰过一样暖暖的,所有的烦燥不安都在这刻化为乌有,吴邪看着那个在楼上的人笑的眼角都弯了,用口型喊他。
小哥。
张起灵找了纸和笔在上头写着,"我暂时不能出去,别担心。"
嗯,吴邪点点头,他相信张起灵可以。
那个人,答应了他的就一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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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眼让吴邪放下了心,至少张起灵还在C市!
吴邪开始上课下课时都来他楼下等着,就想多看他几眼,那家伙似乎也心有灵犀总是早就等在哪儿,闷油瓶写纸板叫他骑车小心,吴邪则问爷爷办转学了怎麽办?
我会回来。
大概张起灵这种坚定的态度感染了吴邪,吴邪开始不觉得日子苦了,总觉得张起灵只不过休息几天很快就能出现,张起灵就像高塔上的公主等着他这王子去解救,他们俩就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罗密欧,不过不会被拆散。
"操!你脸皮愈来愈厚!"连一向厚脸皮的黑瞎子也恶心了。
"哼。"吴邪不理他,就想赶在天黑前回家,好把闷油瓶看的仔细点。
"要见面还不容易,老子找几个人帮你找人抢出来就好了。"
"不行。"
吴邪咬着笔杆摇头,他知道如果张起灵想走并不难,他不走应该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既然要他等那他就等。
瞎子隔天也找理由去了张家,更厉害的这家伙不知用什麽方法让张爷爷开了门见到了哑吧,瞎子偷偷抓紧时机,塞了台手机给张起灵。
"瞎子,你太牛B了!"
吴邪乐的合不拢嘴,连说要请他吃十天青椒炒饭,瞎子笑了笑说不必,倒是另有要求。
"把阿宁的电话给我吧。"
那天晚上两人偷偷打电话简直紧张到不行,张起灵怕被外头人发现自然得小声,可吴邪也像作贼似窝在被子里说话,把自己捂的一身热。
"吴邪。"
闷油瓶声音除了有点低沉外都跟以前一样,好几天没听到他声音,吴邪觉得光是听他声音就能酥掉。
"嗯,我在!"吴邪拚命点头。
两人在被子里偷偷摸摸讲了大半天都舍不得挂,恨不得对方就在眼前,吴邪知道张启山的态度还没软化,实在很想去看看他,张起灵还是制止了他。
"爷爷在气头上,说的话恐怕不好听。"
"我又不在乎,瞎子都能见你了。"吴邪不服气,他哪知道闷油瓶就是一点委屈也舍不得让他受。
"再等等吧。"张起灵安慰着,"你放心,很快。"
"好吧。"吴邪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嘟囔,"可很快到底是什麽时候?"
同样的问题张启山也在等答案,张起灵什麽时候能认输。
客厅里换了批看守的人,张启山房里来了位访客,这是上次暑假时到张家小住过的其中一人名叫张文越,其实他是张启山表亲,是少数几个在他当年离开张家後还连络的人。
"启山,这样做未有用,你是好意但也别把事情弄拧了,孩子都被关几天了再下去他的身体会出问题。"
张启山抽了口烟没说话,张起灵已经被关了五天,这孩子不吵不闹只是不吃饭,用这方式来对自己抵抗,张起灵身体难受是一定的,不过他不能心软,他一直有种感觉,这场争战如果他现在让了步,那将来他将再无可退!
"你急什麽,如果他真倒下正好把人绑到北京去,我就不信他还能再跑!"
"老兄弟,你自己孙儿你还看不清,你绑得了一时绑不了一世啊。"
张文越拍拍他的肩,"操之过急有时候反倒是揠苗助长,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你别担心,慢慢来吧。"
张启山嗯了声,他何尝不知道慢慢来,只是他不一定还有时间了。
这天早上张起灵觉得特别难受,手脚有些轻微的发冷,差一点赶不及送吴邪上学,他向着楼下那个笑的灿烂的人挥了挥手,吴邪却突然间静了,拿出手机传了个短信过来。
"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在屋里太闷了。"
噢。
吴邪接受了这答案,不过就是不太放心,好半天才被闷油瓶催促着去上学,吴邪刚走没多久房门就被打开来,张启山进来了。
"六天了,你想通没有?"
张起灵头一阵晕,说起话来嘴唇会裂的发疼,於是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起灵,你这样做没意义,你不用期待这样我就会心软!"张启山看他把自己搞成这样,忍不住发火。
"爷爷,我不走。"
没想到这麽久了他还是只有这句话,张启山没再说什麽,走出去叫了几个人进去给他打营养针。
他不得不狠心,如果不在这时断了他的念,日後他就再也无力阻止他。
晚上吴邪依旧躲在被子里偷偷跟张起灵说话,都一个礼拜过去了,张爷爷没有一点让步迹象,吴邪担心闷油瓶真会给闷出毛病来,提议乾脆去救人。
"不行。"
他不能走,走了等於背弃了爷爷,至少现在还不到最後关头。
"还要多久啊!?万一他关你一年呢!"
吴邪忍不住嚎了,咬着嘴唇默默忍受那种突然至涌的情绪,想他,很想他,都多久没碰到他的人了!
"吴邪。"
张起灵在手机那头闭了闭眼,头一阵阵晕的难受,这几天他手脚发冷的症状愈来愈严重,心脏似乎打不上力来,比起身体更难受的是对吴邪的思念已经到了重症,那种渴望碰触的欲望愈来愈强烈,像藤蔓一样绞在他心口上,张起灵抱着吴邪送他的小闷油瓶熊,只希望能从里头得到一点点慰藉。
"我想你。"他像用尽全力说了出口,声音却意外沙哑无力。
"我...我也想你!"吴邪紧紧握着手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