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冬倩还是被硬塞了不少鱼和菜到肚里。
虽然其实夏尧点的一套餐并不算多,而且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嘴,但冬倩还是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撑到极限了!
泡澡的时候,冬倩就着热水朝自己的腰腹部又是按又是揉了好一阵子,才罢了手,心理安慰地觉得似乎没那么饱了。
他们住的这间套房虽说不是饭店最顶级的那两间总统套,但也相当高位,所处的楼层已接近顶楼。而且因为位于一层楼的尽头,套房的三间屋子分在两面。起居室与休息间朝外的一边被装上了一整面落地窗,卧房则是在向外的一侧建了全密闭式的观景台,无论在哪个房间都能将窗外B市高楼林立的现代化景致尽收眼底。
不过由于冬倩有点小恐高,外面的B市夜景实在对她吸引力不大,因为只要一想到她现在身处百余米高的空中,就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了。
饭店的主楼即使在鳞次栉比的大厦仿若攀比似地越建越高的B市里,仍然算是高「厦」一等。冬倩仅仅坐在卧房中超大的软床上也能眺望远远的玻璃窗外,整座B市霓虹闪烁的夜色一览无遗。
「漂亮吧?」
身侧的床沿向下陷了几分,是刚从浴室出来的夏尧坐下来压出的弧度。
「嗯。」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片灯火辉煌的人工景色确实夺人眼球,明亮丰富的颜色非常引人注目。
更何况他们现在入住的饭店在装修服务之外恰好以适宜观景而闻名,这间套房又正是饭店主推的几间「赏城览景」套间之一,她现下看到的自然非同寻常的美。
「可惜老宅子那边都被这些楼房挡住了,不然我们架台望远镜,说不定连今天晚上团圆饭的菜色都能看清楚。」
夏尧随着冬倩一起遥遥望着窗外,须臾,说出这样一句。
冬倩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但光线略暗的关系,他大概完全没有接收到。
「我连老宅子的方向在哪都找不到。」
她对B市完全不熟。
虽然从户籍上看,她和夏尧的祖籍都在B市,可是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和母亲还有夏尧生活在与C市同省的小城里。B市只有过年过节、或者放长假的时候才会来履行孙辈的义务,陪着祖父高兴。
以前时不时要住一段还稍微有几分熟悉的,过去几年全然不曾拜访过的关系,渐渐记忆模糊了。而且城市不断发展更新,好些年没踏上B市土地的她对这里基本上等同于完全陌生的了。
夏尧叹息:「爷爷要是听到不知道会多伤心。」
「好啦,别老是勾起我的内疚感好吗?」又在言辞间暗示她前几年完全不来看望老人是多么地「不孝」了,对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接着淡淡一哂,并未回话。
抬起手在她吹得只剩微湿的发间轻轻拨弄,像是在帮她顺发,又像是单纯在玩着她的发丝。
缠缠绕绕、丝丝紧扣,在两个人之间形成一种羁绊般的联系。
没有开灯的卧室全靠窗外的璀璨灯光照亮。冬倩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笼罩在柔和暖光中的朦胧画面——
沐浴过后湿濡的短发稍显凌乱,贴在他两鬓的几缕碎发偶尔攒出一颗水珠,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然后勾勒着肌理分明的线条,慢慢地滑入半敞的浴袍内、隐藏在诱人想入非非的阴影之下。
他单手撑在床垫上,身体微微向后仰着,露出性感至极的颈项;雪白的浴衣带子马马虎虎地系在腰间,因为承受不住衣襟的分量变得松松垮垮,散散搭在他身上,透出大片色泽健康红润的肌肤,慵懒而随意。
好一幅出浴美男图!
冬倩忽然觉得套房里的暖气似乎开得太强了一点,她有些缺水,口干舌燥。
「那个……」她涩涩地开口,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地顿住。
「嗯?」沉沉的,温温的,带着些许沙哑,仿若可以轻易敲开人心门的清雅嗓音。
冬倩克制不住浑身像是触电般轻轻一震,蓦地感到不自在起来。
明明靠得不算近,她却恍惚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洒向自己。
心跳莫名变得不规律了,仿佛在和谁赛跑似的,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凌乱。
在这样的房间、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光线下,他的存在感已经达到了影响她身体各部位正常工作的地步,好像所有的器官都不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地胡乱慌张着。
「……累了吧。」噎了好半晌,挤出来这么一句。
夏尧噗哧笑出声,见冬倩瞬间变了颜色才堪堪忍住,强摆出一脸认真地模样,「也对,明天还要回老宅子,是应该休息好一点。」祖父喜欢人精精神神的,要是没精打采的样子给祖父看见了,准得被罚站军姿几个小时不可。
他站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先按了床头的中控让窗帘自动合好,遮挡了窗外的热闹,再就着身上松松裹着的浴袍半躺下来。一支胳膊搭在枕头中央,反手撑住头,笑望向愣在原位的她。
「……」冬倩的嘴张了又合,翻覆好几次,终于放弃般地闭上,不发一言躺上床。
房间里登时异常安静。
他的一止一动,哪怕只是呼吸时鼻翼那几不可闻的气流声,也如同近在她耳畔那般清晰。贴在在枕上的那只耳朵满满全是心脏鼓噪的声音,砰咚砰咚,像是马上要跳出来一样。
她僵直地侧卧着,小心翼翼地吐着气,深怕睡在旁边的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又不能自已地不自然着。
默然许久……又似不过一瞬,冬倩忽然感到床在轻微震动,惊讶抬眼,竟从几乎见不到亮的微弱光线中朦胧看到他唇角勾着惑人的弧,眼睛一眨不眨,视线牢牢锁着她。
「……你、你不睡?」简单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连她都想鄙视自己了。
夏尧不知何故突然心情很好,清雅却稍稍上扬的声调明显得让人想忽视都不行。「头发还没干呢。」
「你要洗头怎么不早点?」
因为母亲从小就教育他们晚上洗头的话一定要等头发干透之后才能睡觉,不然将来会头痛,所以无论冬倩还是夏尧都习惯成自然地遵循着。
夏尧不爱用吹风机,平常在家的时候他总是早早地将自己打点好,再说他的头发本来也不长,等到入夜该躺床睡觉时,过了水的柔顺软发早干得找不到一丝湿意了。
可是今天的情况特殊。不住在熟悉的家里,有些习惯难免受到影响变紊乱;而且他们去餐厅吃完晚饭回来本来就不早了,某人还叫过一遭客房服务送宵夜,于是所有日程安排都往后推了再推,他也就只好顶着湿嗒嗒的头撑在枕头上。
看着身边的身影无辜摊手的动作,冬倩微微蹙眉思索了下,「要不我帮你吹一下吧。」
「……好。」
迷蒙中似乎能瞧见他唇畔的弧勾得更深了几分。
冬倩一心只想着赶快把他的头发吹干好睡觉,免得被他盯得心慌慌的,倒没注意到帮人吹头发的举动对于成年异性——即便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姐弟——而言,是一件极为亲密的事。
多少诗人曾将缕缕发丝比作情思爱念,也有人坚信发梢虽不若发根连着充满神经末梢的皮肤,但仍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方式能够轻易察觉到靠近、触碰、温暖……夫妻相携视为结发,闺房情趣也有篦头绾发,寸寸相连、丝丝缠绕,无论哪一项都为这三千烦恼笼上了一层暧昧的意味。
夏尧一头短发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就吹干了。
起来折腾一通复又躺下,冬倩依旧不得平复。越想还越不痛快,索性恨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某个正在「不作为」地干扰她的思绪的人。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是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在他面前任性。好像不知不觉中被迁就得明明清楚错不在他,还是很执拗率性地把问题归咎到他身上;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可以不必担心任何事;好像他能为她撑起所有的一切。
到底……自己是如何被他惯得依赖他到这样的地步呢?说他是「不可或缺」的也不会觉得夸张了。
冬倩揣着复杂的心情侧卧在靠近床边的地方,摒息凝神地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夏尧睡在接近床的中间的位置,与她距离不远,她还隐隐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他翻复了几下,没过多少时间呼吸便渐渐趋于平稳,然后长手长脚都搭了过来,一如每一晚那般将她拥紧。
而她僵直着被温暖得有些发烫的身躯,倾听着仍未减慢的急速心跳,一直睁眼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辗转难眠。不知出神了多久,她终于稍稍有了困意。
阖上眼,放空脑海。忘了再继续去想她对夏尧越来越奇怪的感觉,忘了再困惑夏尧对她莫名强大的影响力。
当然,更自始至终都忘记了他们住的套房有两间休息室与两张床的事实。
又或者,也许是她已经想不起当初对姐弟同睡一床感到不妥时的心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