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之日,是徐家弄璋之喜日。
响亮的嚎啕声昭示着婴孩的健康,原是喜庆之日,床上与床下两人却是愁云惨雾。
徐家本为达官显贵之族,却因许多缘由,至今已家道中落。
深山一隐士曾道,此次诞下的婴孩可助徐家过此难,可须以女儿身送入宫中。
如今诞下的,可是一十足十的男孩啊!
徐熙和王氏面面相觑,轻叹。
转瞬间,十二个春秋已过。
徐家大少唤名徐淩轩,下有一弟名唤徐淩空,两人相差五年。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九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斜阳底下,一个人正在庭院中朗诵江南的春景,挺直娇小的身板,左手持卷,学着先生平时朗诵经书的模样,若不是身板尚小,那精髓可真被学得七七八八。
徐熙望见那小身板,握紧手中的瓷瓶,心中喜忧参半。
瓷瓶中是一种情蛊,被他寻了多年,终是被他寻见了。情蛊又分多种,有与施蛊人同生共死者,亦有守情之蛊。
其中又可分为许多种类。
徐熙手中的便是守情蛊,守情蛊至今已濒临失传,非仪式繁琐,乃因守情蛊非等闲之辈可承受。
一般的蛊寄生於人体内,守情蛊却非一般,寄生的,是人的三魂七魄。
能保记忆不被孟婆汤冲刷,使人离了六道轮回、名再不记生死簿之上、可改自身性别,男成女,女成男。
短守三世,长守十世,每一世都不会衰老,直至第一百年的一天薨逝。
徐熙便是看在这点才寻来守情蛊。虽知风险,但徐家已逼近穷途末路,若需柳暗花明又一村,只得牺牲了徐淩轩。
将瓷瓶藏的隐密些,徐熙走向大儿子
「轩儿啊,还在背诵诗词呢?」
男孩身形一顿,转身做揖道:「轩儿给父亲请安。是的,所谓业精於勤荒於嘻,在学上轩儿不敢怠惰。」
徐淩轩说来也奇,颇有灵性,个性沉稳,其他同龄孩子还没开始识字的年纪,已经开始执笔练字,至今也是练得一手好字。
便也是这样不可多得的天资,让徐熙和王氏犹豫了十二个春秋。
「小空呢?」
「淩空在书房练字呢。淩空学习也是勤,今天才跟我吵着要字帖练字。」讲至此,徐淩轩的小脸颇有些自豪,对弟弟的骄傲可见一斑。
兄弟感情如此深厚,若非徐家家道中落……
徐熙不禁悲从中来。
「对了。父亲你找轩儿所谓何事?」
徐熙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将人拉到庭院中的石椅上坐下。
「轩儿,接下来父亲要跟你说的事情与你和徐家都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你可得好生聆听。」
徐淩轩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徐熙感慨大儿子的乖巧,娓娓道来。
徐家本是达官显贵中首屈一指的贵族,朝中有官,商中也是布匹的龙头。
可是在徐熙爷爷那一代,却因朝中动荡,说是因有人谋反。多人之中赫然有徐家人的存在。所谓祸不单行,与此同时,原本应该运去西域的布匹队伍也中途被打劫。
这使就散尽家财、险些被诛九族的徐家更是雪上加霜,於是到了徐熙,便家道中落且每况愈下。
後来,有一个山中隐士进京买酒,见了当时年轻的徐熙,摇头晃脑地告诉了他徐家的劫难如何破解。之後过没有几年,徐淩轩便出生了。
徐熙没敢瞒自己的大儿子任何一件事,而非编谎难,而是他心里对不起这个乖巧的孩子。
徐淩轩听完之後沉默不语,直到徐熙都觉心凉後,他才缓缓开口:「父亲所指,是我得扮成女性进宫?」
徐熙张了张嘴,最终点头。
「若是能保徐家不灭,那我觉得如此的代价也是微薄的。」徐淩轩笑。
他很早就知道徐家的困境和他存在的价值,爹娘的争吵他可是从前便有耳闻过,他一直在等,等自己父亲的开口。
他不是不怨,而是他明白,自己身不由己。
「轩儿应该做些什麽呢?」
徐熙见儿子这麽听话,便从袖中拿出瓷瓶道:「这个是守情蛊,喝它即可变性。」徐熙顿了顿。「守情蛊顾名思义,乃守男女情爱之物,短者守三世,长者十世。如今也只剩下这十世守情蛊让我寻得了。这蛊可使人变换性别,却不见得会发动蛊力。只要对人生情、动情,便可与天下人一般衰老。」
徐淩轩接过瓷瓶,将塞在瓶口的红色娟布拿开,淡淡的清香飘散而出,似梅而像桃,奇也。
瓶口抵唇,一饮而尽,那味道像是琼浆玉液一般令人回味无穷,若非徐熙事前告知,徐淩轩还以为是一种饮料。
「父亲……轩儿有一事相求。」
「何事?」
「三日後……让轩儿离家吧。我想去京城里的长青楼看看,虽说是烟花之地,却是可以学习何为女人最快的方法。」
徐熙倒是也没有想到这事,也没多斟酌便点头。
徐熙离开之後,徐淩轩便回房用了晚膳,後躺倒在榻上,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徐淩轩是因为痛楚而惊醒。
下腹的痛楚让徐淩轩差一点惨叫出声,那痛楚似是有人在拧着器官,一阵阵绞痛让他差一些昏厥过去。
直至五更疼痛稍缓,徐淩轩才疲惫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的昏天暗地,睡了一天一夜徐淩轩才悠悠转醒,桌上有糕饼,想起王氏、想起翌日他便要离家,就微微红了眼眶。
辰时,他细细整理好自己,正要更衣的时候硬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胸微微凸起,下身的男根也消失殆尽,徐淩轩微微颤抖的指尖向下,却只摸见一个肉缝,恐是女性特有的器官。
虽说变性是既定的事情,但这麽快,自己从今以後便是个女性,还是让徐淩轩有些接受不能。
定了定神,徐淩轩拿起绷带将胸前的玉兔缠紧,再更完衣,出了房门到大厅去向父母请安。
声音还未有变化,这让徐淩轩松了口气。徐熙和王氏虽然都知道此事,但自己的弟弟却还未知,若是自己一日未见的哥哥突如其来的变成了姐姐,这对他来说是多麽大的冲击?
今日他和双亲好好促膝长谈了一天,王氏到最後已然泣不成声,时不时地说着是他们夫妇亏欠了他,弄得徐淩轩越发不舍。
翌日清晨,徐淩轩带着他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与爹娘及弟弟告别,王氏依然泣不成声;就算是徐熙也湿了眼框;徐淩空还懵懂,只以为哥哥是要去游历,笑着挥挥小手跟哥哥道别还讨要礼物。
徐淩轩红着眼框向仨人告别,便朝长青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