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从後庭园回来歇息没多久,段傲雪又得出府了。
不过,这次是要进宫会面圣上与太子。
上次皇帝的寿宴太子无意外没出席,因为那日正好撞上他去醉欢楼听曲的日子。
而且,不管是之前的群芳宴还是品茶大会等大型活动,不是她前脚刚离开他後脚就来,要不就是他前脚刚离开她後脚就到,总之,因为这些种种的巧合,她跟他至今都无缘见上对方的真容一面。
元子阳,被誉为有当年先皇的大将之风,曾带兵出征,大败敌方凯旋而归,此後屡建战功并在边疆历练了四、五年有余,终获皇帝认可,成功立储。
一个是元国第一才女;一个是元国的镇国太子──根本就不会有人觉得这配对哪里不妥,因为,从各项条件资质来看,两人都不是一般的契合与相配。
不过,般不般配,可不是外人说得算。
段傲雪不在乎跟自己联姻的太子长得是好是坏、是圆是扁,只要不损及段家利益,她其他都不想管。
她是为段家而活,与段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背负着整个段家的命运,所以她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饶是早已知道自己的处境,她仍是不由自主的想着:如果……妹妹不体弱多病、弟弟也不是尚且年幼的话……或许,她也不用这般艰辛了。
不过,想归想,事实仍是不会因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想法而改变。
认命吧,段傲雪。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什麽也做不了。
是啊,她什麽都没办法做,何不认命些?
不是早该放弃了吗?为什麽还会对那所谓的『自由』有所渴望呢?
段傲雪很清楚自己早在十四岁那年就已心死。
那样的回忆,没有再想起的必要。
为了消除那脑海中越发清晰的影像,段傲雪索性微掀廉子,试图看一看外头景色。
目前马车正行经京城最繁华的市街地段,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马车在人潮涌动间缓慢行进。
段傲雪漫不经心的看着市街热闹景象。
突然,後方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当那人驾着马从她眼前驰骋而过,刹那间的四目相对,却令她足愣了一秒有余。
……杜尘?
只是,方才那冷若酷寒的眼神……真的是他吗?
还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人群又恢复原来的闹哄哄,一些离马车颇近的人的片言只语也传进段傲雪的耳里。
「刚刚那人莫不是传说中的右丞相?!」
「听说右丞相很少上朝,对圣上的命令也是爱理不理,这次怎麽这麽突然出现啊?」
「我可还记得右丞相在元晋之争的英勇事蹟啊!如今竟然亲自见到了他本人!我死而无憾了!」
「要是右丞相就真的好了。我也只远远的瞧过他一次,这次可真说是近距离了。」
「哎呀,总之先忙活啦!等下我要去跟街坊邻居好好炫耀一番,准让他们羡慕死,哈哈!」
放下廉子,段傲雪闭上双眸。
右丞相……吗?
那个被父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右丞相;那个以冷酷肃杀,铁血手腕出名的右丞相?
对於这有关杜尘的真实身分的消息,段傲雪仍抱有疑虑。
或许,是她看花眼了也说不定。
但不知怎的,随着离到皇宫的路程越来越短,离皇宫越来越近,她心中的那几丝不安就越是扩大、越是蠢蠢欲动。
希望不要出了什麽岔子才好。
段傲雪这样想着,心中的不安却越是躁动。
一个颠簸,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前头的小丹下马来,挑开门帘子,探头进来道。
段傲雪只点点头,在小丹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这里是皇宫後门,由於这次是秘密会面,所以并不需要什麽大阵仗,是以刚刚途经市街时尽管也有民众好奇,却都是不知马车里头的人是什麽身分。
皇宫後门多是宫里的下人进出在用,比起正宫门倒显得冷清许多。
一脚踏进宫门口,段傲雪熟门熟路的经过长廊,来到一处曲水回廊,曲水流道的另一头,是她从未见过的男子。
此人凤目狭长,轻浅笑意流转於眸中,段傲雪却感受到了几丝冷意。
看来,元子阳这人并不如她所想得那般简单。
「久闻傲雪姑娘第一才女大名,如今一见,果真相貌不凡。」那名男子笑意盈盈,率先开口。
这是在讽刺她的第一才女名号是靠美貌博得的吗?
段傲雪也回以一笑:「承蒙太子殿下谬赞。」
很可惜。激将法於她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
「咦?傲雪来啦,正好正好。」一道宏亮的嗓音横插进气氛微妙的两人间。
这声音段傲雪自是熟悉,正是皇帝本尊。
「陛下。」
「父皇。」
二人双双鞠躬。(注1)
「都平身、都平身。」皇帝抚着胡子,呵呵笑着。
「不知陛下此次召傲雪进宫,所为何事?」段傲雪直入主题。
「别急、别急。还有一人未到。」皇帝依旧笑呵呵的。
段傲雪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却是不再出声。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的静寂。
「都到了?」
又一陌生的嗓音出现,却令段傲雪感到几丝难言的熟悉。
直到那人完全出现在她眼前,她难得的蹙起了眉头。
竟然是他。
「杜爱卿终於到了。这下终於全员到齐了。」皇帝很是满意。
「陛下。」他朝皇帝微福了个身。
「陛下,傲雪不懂您的用意。」段傲雪一脸平静,转身看向那令人搞不懂究竟在想什麽的皇帝老头,求一个交代。
「今日召你们进宫,是想商谈关於对姻亲之事,你们的看法。」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入座,四人各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面向。
……这貌似已经牵扯到了政治。
段傲雪暗自思索着。
不用说,皇帝老头会要他们讨论这方面的事,一定是有朝中大臣上奏有关这方面的事,而且肯定不只两、三个。
「傲雪认为,姻亲之事首先看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次才是郎情妾意。」段傲雪率先发言,说出自己,也是元国上下对姻亲普遍的观念。
「儿臣也是这麽认为。」随後,元子阳轻瞥了她一眼,也笑着附和她道。
「哦?那杜爱卿呢?」皇帝看向那从来後就一直沈默不语的男子。
「臣没有意见。」他只是漠然道。
「最近,朝中很多臣子上奏说贵族姑娘们最近流行起一个有趣的新观点,让他们苦恼的不知如何是好,三位怎麽看?」皇帝没有说到是哪个新观点,不过,在座三人可是皆一清二楚。
那由慕家之女慕秋月发起的『父母之命放一边,媒妁之言闪一边,郎情妾意甩一边,为爱追求放正道』最近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许多家族或待嫁、或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开始反抗父母、解除婚约,甚至大胆追求喜欢的男子,不若以往含蓄。
对此现象,段傲雪自是不受影响。
对她来说,段家的利益永远是摆在最前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郎情妾意又或者是为爱追求,从不存在於她的世界中。
只是,她不受影响,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受任何影响。
「傲雪对此事不感兴趣,这新观点却令傲雪颇是费解。」段傲雪确实不太能理解那『为爱追求』的一套标准,也不懂那慕家之女慕秋月脑壳里到底装了些什麽奇怪的玩意儿,才会生出这种大胆的观念想法。
「儿臣倒是颇觉新奇。」元子阳一脸感兴趣。
「那傲雪与子阳认为你们的婚事,是该怎麽办好呢?」皇帝笑咪咪的抚着胡子,抛下个棘手的问题给他们俩。
「父皇这是在鼓励儿臣『为爱追求』吗?」元子阳的笑与皇帝颇有几分相似。
「呵呵。」皇帝只笑笑,不作回应。
段傲雪只觉头上三根黑线。
皇帝老头,你确定你这麽打太极好吗?
*
注1:元国见到皇帝或份位比自己高的人时通常是行躬身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