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会让你受伤,我情愿不靠近。
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那张失落的脸……
拨打了手机几次仍旧无人接听,手中,遗留着唇印的咖啡杯搁置在餐桌上,黑睫落空地稍歛,灯光将修长的身影斜斜的映在桌布上,现出一个忧郁的影子。
心舞抖擞精神,等得疲倦的身体回复活力,良久她在等的人依然未出现,心舞轻叹一声,决定离去,遂步出咖啡店。
束着白色围巾,一件浅棕色的双排扣大衣,黑长袜,脚踏米色靴子的心舞,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孤寂地伫立着,半轮红日躲藏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後方,逐渐在地平线上隐没。
心舞忽尔觉得手背有点冰凉,抬首方见雪花在一朵一朵的飘降,雪花渐多,人们活像在纯白色而清澄的云絮之中。
她伸手去接雪花,幻想那是因冬季来临而带来的礼物,再次迈开脚步之时,乍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修长身影,她定睛一看,一个身穿便服和牛仔裤的男生走到她眼前。
心舞只消看一眼,她就认出这人是林月,她的朋友。
「刚刚看到一个人好像你,所以上前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对方微微喘气,似是赶过来见她的样子,发现是她时显得很高兴,这时他扬着手,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个曾让她心动的笑容。
心舞木讷地挥挥手,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但觉惊喜。「是啊。」
他了解她,他知道她的呆滞就是她今天疲惫了,他总能够凭她微细的举动,看透她的心思,他关切的问:「你最近好吗?」
「还不错。你呢?」他见到她的脸上,美丽的笑花绽放,整张脸看上去洋溢着幸福。
「嗯,我都很好。」他无解地觉得失落,难道他不希望她幸福吗?固然不是,然而他不在她身边,她依然生活得快乐,居然令他内心盘据着一丁点的挫败惑,他恨他自己有如此的意念。
林月不让那种违和感继续在脑海扩张,他提议道:「难得一见,不如我们吃个晚饭,好吗?」
心舞点着头:「也好,反正我有时间。」
林月撑着伞,让出一半位置给心舞,以免雪花沾到她的身,彷似害怕她的美丽会被风雪覆盖。
两个人到了一所西式餐厅就享用晚膳,烛光下,心舞绯红的脸格外优雅,让他再一次,如同当初那样,情难自禁的为她着迷。
白嫩的纤指握着银羹,完美的弧度上反射着光泽,心舞那双如黑蝌蚪一样亮滑的眼珠,正全神贯注地凝睇着匙上面的一颗鱼眼珠,然後她开始将其含进嘴中,心满意足的品嚐着。
林月勺了一口汤:「你仍是和从前一样那麽喜欢吃鱼眼,它真的好吃吗?味道到底是怎样?」
心舞将吸吮净尽的鱼眼轻巧的吐出,又在那碟煎三文鱼头的旁边,开始用银叉卷起一撮白汁磨菇火腿意大利粉,解释道:「你可以尝尝啊,其实它是实心,不能被吞到肚子去,因此我们不会吞掉它,你只是要试它的味道,直到它余下晶状体,还有就是眼珠周围的啫哩状物体,重要的是吃得乾净,那就是吃鱼眼的高手。」
林月投降的样子,「不了,我始终觉得吃鱼眼颇恐怖,我是从来不敢吃的。」
他又说:「初次相识时,我只知道你是个开朗的女生,热爱课外活动,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吃鱼眼时,我真的楞了楞,没想到你有这样奇怪的嗜好,而且数年如一。」
心舞并未停止用叉卷起意大利粉,沉默的吃起来,她感觉到林月专注凝视她的目光,眼睛回避着他的视线,却见他的那份餐几乎未曾吃过,抬眸,她接触到他的目光,两者的视线交集,光是欣赏她的娇柔,他饥饿的感觉,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依然是某种落空,即使多看她几遍,仍未可弥补的落空。
两人会心微笑,那是朋友间的默契,她晓得,他们只是朋友,那这种距离会维持,不会再缩短,而他,只好努力保持牵系,以免两者之间变得愈来愈远。
而後,他讲了好多话,以唤起她曩昔的记忆,他不想她忘记他,假如不是遇见他,她大概已经,将他从她的心扉彻底抹去,不留半点痕迹,然而他的心波却一直扩展,无穷无尽。
晚饭时间虽短暂,对林月而言像隔了半个世纪,可是他不想跟她就此告别,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餐厅门外,他对她说:「天晚了,你一个女子回家太危险,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心舞只是嗯了一声,时间和经历能够改变一个人,几年来她的活泼开朗,逐渐被文静寡言取替。
雪,在默默的落下,伴随着无语的两个人,走过这彼此熟悉的路。
心舞步伐缓慢,林月留意到心舞的躯体在微微发抖,也许是受不住凛冽的寒风的缘故,他好想紧紧的拥抱她,给她温暖,不过心舞未有让他接近的意思,他们只是朋友,这个无庸置疑的现实,未容许他这样做,那张冷得白里透红的脸儿,骨节分明的幼指,粉唇间呼出薄薄的冷雾,令他的心隐隐作痛。
此刻,街灯将她柔美的侧脸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更让她看上去彷佛是个幻影,遥不可及。
从前从前,他们在天色绚丽的时分,经过这归家的路,夕阳的余晖照遍的道路,如今铺满沈寂。
可是,最好,这路永远不会走完,如此他就能够和她一直在一起……
他的指尖碰着她冰冷的指尖,那暖和的温度,一点一滴的沁进她心怀。
可是很快的,她缩回了自己的手,她垂着螓首,不愿他看见她的羞赫,她竟然依旧为他心动,她整晚避免和他接触,就是不想唤醒那心动的感觉。
然後他终於开口了:「心舞,其实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已有男朋友。」她说得很决绝,现在的他待她很好,根本不需要怀愐以往的日子,她是无疑的幸福。
「那我送你回家,他会介意吗?」他惊讶的问。
她的嘴边挂着微笑:「你是一片好心,他不会介意的。」反正,他不着紧我,她把余下的话语咽回喉头去。
「可以和他一起,是我的幸福。」她的笑渗和着酸苦。
林月那双锐利的眼,看穿了她的心:「但是你看起来很痛苦。」
她亲眼目睹另一个他拥抱别的女孩一幕,狠狠地撞进她的脑海。
她没有回答,然後是长久的无语,林月瞥见她的眼角隐隐约约泛着水光。
月光下,树影婆娑,一抹银辉流过她的脸庞。
是说中她的心事了吗?她的冷漠在一瞬间被瓦解,而他,只好装作看不见。
走过蜿蜒的小路,再走了好一阵子的大路,终於,一列屋寓近在眼前。
林月立在她家门前,欲言又止。
她只是偷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再见。」
心舞未等他回答,步上屋外面的小楼梯,在家门前,打开门进了屋。
屋内的灯光全亮了,他在外面望了好久好久,黯淡离去,白茫茫雪地上,遗下一串哀伤的轨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