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我到火车站了。」叶君流用肩膀夹着手机,艰难的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内拖着自己一整大箱的行李移动。
「啊?你已经到了!?你在哪里?……我?我在……啊!」他左右望了望,手机却因此摔在地上,虽说已经是骨董机的NOKIA摔不坏,但他还是紧张地搁下行李,迅速弯下腰。
手机,就在他指尖前两公分处被人一脚踢开。
「啊,不好意思啊。」那个西装笔挺的大叔没有多做反应,草草的道歉後又连忙迈开步伐离去。
好歹帮我捡一下啊大叔!君流简直欲哭无泪,看着不远处的手机又被下一个人踢开,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跟表哥还在通话中啊喂!
他抓起沉重的行李,往手机冲去,「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要捡东西,对不起,啊啊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啊?!小心啊你!」差点被撞到的OL怒骂。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手机、啊!小心地上有手机!」君流连道歉都来不及,赶忙大喊着让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少年避开脚底下的NOKIA。
总算是在高中生的帮忙下捡回了手机,君流匆匆道谢後又急忙抓起手机查看。
萤幕上依然闪烁着通话中的字样,「哥?扬哥你还在吗?我我我刚刚手机掉了,人太多了。……大门口?大门口在哪里啊?」
「在那里。」其中一个高中生笑着替他指引了方向,君流点了点头,往火车站门口跑去。
一走出火车站,前方的马路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招揽客人的运将叼着菸大声吆喝,找不到家人的旅客慌张地对着手机大喊,车内等待亲友的驾驶伸长了脖子张望,时不时还得往前开个几米好让计程车通过。
「哥,人太多了,你在门口的哪里啊?」君流也踮起脚尖,听说表哥会来载他,却忘记问他是开车还是骑机车,虽说他也不知道表哥的车长甚麽样就是了。
「你看到我了?我怎麽没看到你……欸!?」行李箱的握把突然脱离他的手心,君流着急地回望,才发现一身便装的王承扬──也就是他的表哥,脸上挂着一贯云淡风轻的微笑,拿过他的行李。
君流这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表哥你别吓我啊,我还以为要被抢劫了。」
「日头尚早,您多虑了。」承扬淡淡带过,沿着火车站的外围往左侧走去。
「不是啊,哥您不晓得现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上回弟弟在台北等车时盘缠就差一点要被顺走了。」君流嘟着嘴跟上,习惯了承扬的古腔古调,连带着他对表哥说话时都古典起来,「咱们这是要往哪去啊?哥。」
「钱财虽乃身外之物,失之却要寸步难行,莫怪那群九流之辈垂涎若此。」承扬点点头,似乎是要习惯性的拢了拢袖袍,却因为身上穿的不是习惯了的古装,而只好收手。「吾等此行便是要驾车西去,尽速离开此嚣乱之地。」
君流愣了愣後忍不住喷笑出声,「哥啊,你直说是要去开车不就得了?西去讲得像是我们要死了一样。」
承扬也加深了笑容,总是一成不变的表情生动了些,「这倒是。」
君流嘿嘿的笑,周围人群渐渐减少,他小跑到承扬身侧伸出手,「喏,行李给我吧,我知道那很重。」
承扬将把手送到他手里,不着痕迹地在一台快车经过後轻揽君流的肩,调换了两人的位置,让他走在内侧。
「装了甚麽?」
「电脑、衣服、日常用品、吹风机、食物、画画用的东西和我妈要送你的东西之类的。」君流认真的掰着手指数,似乎没注意到承扬的小动作。
「姑姑送甚麽?」承扬的表情恢复为平时固定的微笑,与刚才相比又疏离了些。
「可多了!」君流抬头,兴奋的双眼一闪一闪,「有海苔、蛋卷、果冻、雪饼、仙贝还有一堆东西,我的行李里有超过一半都拿来装这些了。哥你爱不爱啊?」
「甚是喜爱。」他点点头,从运动裤的口袋中摸出遥控器按了下,不远处的白色小客车马上传出了解锁声,後车箱也咚了声弹开。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君流笑眯了眼,将行李箱拖到车後方,「还好扬哥的口味跟我差不多。」
君流使劲抱了几下,都没成功的把行李塞进後车厢里,看不下去的承扬只好主动帮忙。
「本为兄弟,自然性情相当。」承扬轻易地安置好行李,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似轻巧地关起後车盖,那从容不迫的姿态直叫君流憧憬的不得了。
若是哪天自己也能像表哥这般处变不惊,绝对能够迷倒各路众生和万千少年少女!到时候……
「啊,哥啊,我坐前座还是後座?」看承扬头也不回的迳自坐进了驾驶座,从幻想中惊醒的君流连忙问到。
承扬淡漠地发动汽车,眼也不抬。「皆可。」
「那我坐前座好了……啊,还是後座吧。」君流拉开车门,只见副驾驶座上堆着几件古装,腰带还落到了脚踏垫上。
承扬瞥了眼,一把抓起平时总爱惜得紧的月白长袍,连同腰带内衬一起扔到了後座。
君流有些瞠目,看承扬已经拉了排档准备上路了,才赶忙坐进车内关上门。
「安全带。」
「喔喔,差点忘了。」君流拉过安全带给自己扣上,才左右张望了下,打量这表哥传说中的车子。
非常的整齐,乾净到简直像新车一样,除了後座的那堆衣服,和後照镜下挂着的行车纪录器外,就看不出其他使用的痕迹了。
几年前中秋聚会,就听说表哥有车了,从那时到现在也好几年了吧?
「哥啊,你这车买多久啦?」君流降下车窗,享受的吹着风。
「约十载有余。」
「啊!?」十年前,表哥也才十四、五岁吧!?君流吓得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瞧了老半天,还是看不透承扬那高深莫测地笑容。
「原为家母所有。」
「原来是舅妈的啊……」君流抽了抽嘴角,「保养得真好,我还以为是新买的呢,这麽乾净。」
承扬轻笑了几声,「君何时开学?」
「下星期三。」君流重新趴到窗户边吹凉风,「我已经等不及去看是哪些学弟抢了我的宿舍的。」
「焉知非福。」承扬飞快地瞄了君流一眼,「留心头手。」
「我当心着呢。」他嘿嘿地笑出声,「也好,能跟扬哥住呢,这样每天都能见到面了。」
一时之间,车内的气氛沉静下来。
过了好片刻,承扬才打破这静谧,「床铺已备足,等会儿给你瞧下。」
「好,真是谢谢哥了。」君流腼腆的笑了笑,揉揉眼睛,「有些倦了,我先睡下。到了叫我。」
「定会的。」
君流又嘿嘿笑了几声,靠着窗,不一会儿便睡的深沉。
承扬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转头打量这个从小就跟他特别要好的表弟,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天生的娃娃脸让他看起来像是中学生似的。
悄悄的,他的眼中浸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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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扬哥哥,阿嬷找你过去。」小小的君流低垂着头拉了拉承扬的衣摆,长长的浏海遮去了大半张面容。
「所为何事?」承扬放下手中的诗经,对於君流的发型有点不满。
「不知道……」
承扬皱了皱眉。
「好像是甚麽姑婆还是谁来了的样子,一个阿嬷。」君流依然低头,晃荡着脚尖。
「唉,麻烦事。」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君流的头,把他的浏海挑开。
君流有些慌张的抓着头发,抬头望向他。
「怎麽把脸遮住了?」
君流嘟起嘴,又再次低下头,似乎不打算回答。
此时,承扬才注意到君流的鼻梁上横着一道伤疤。
「受伤了?」他弯下腰,抚上那疤痕。
「嗯。」君流有些委屈的点点头,「……有人说我长得很娘,所以他讨厌我,还打我。」
承扬皱起眉,「谁?」
「班上的同学。」
承扬点点头,又摸了摸他的头。
君流把他推开,「哥,你赶快去找阿嬷,不然她等等要骂我了。」
承扬有些无奈,却也莫可奈何,只好转身欲走出书房。
却还是在最後忍不住转身,看着把头埋到沙发里的君流,叹了口气。
「哥哥还是比较喜欢看君流的脸。」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下楼去了,没注意到君流猛然抬起的头和微微泛红的耳朵。
过了几天,连假结束了。回到北部的君流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央求他妈妈带他去把浏海给剪掉,从此再也没留过长浏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