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
易天崎站在客栈外的雨棚下,仰脸看向灰蒙蒙的天。
这场雨来的又大又急,从昨夜开始就没停过,连带的影响她店内的生意,当然还包括今日原定的交易,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被迫暂停,这也就算了,那些原在外头紮营的士兵们,因着雨势过大的因由,这下子全挤进她的客栈内热闹不已,惹的她最後只能黑张脸来到外头,仰望着天,心底不开心地暗暗怨叹着。
她这是招谁惹谁,若不是下大雨,这下早已跟孙子璿他们上路,而不是将他那一大群士兵给请进栈内,虽然她大可狠下心让这群人在外头淋雨,死活不让他们踏进一步,不过她还是妥协,毕竟这雨实在太大,保不准将他们的营帐冲坏,那若是谁病了伤了,岂不是更麻烦她,所以想想还是罢了,乾脆让他们入内,不过那热闹的声音,实在叫她听了烦心,更是一刻都待不得。
於是她选择来到外头,可时不时还是能听见栈内传来的愉快交谈声,叫她越听越是心烦。
看来她想要躲避这些恼人声音,大概得换个地方较实在,不然到哪都得听。
不一回,她似乎又听见除了那些士兵的交谈声外,还有个熟悉的脚步声,而那声音,正朝她这走来,仔细一听,她脸色不由得一拧,听出那是谁的脚步声。
她没转身,反而转个方向看向前方灰蒙蒙的街道,心想着这场雨到底要到何时才肯停止?还有那人这时跑出来做什麽?
「天就这麽灰蒙蒙一片有何好看?」孙子璿已来到她身旁,见易天崎站在那已经好一段时辰,就是不见她进到里头。
「好不好看我自个儿知道就成,我在这也没碍着你,更没人要你来看。」易天崎看也不看他一眼,双脚往前又站迈了些,而外头的雨也泼洒在她身上
孙子璿将她的举止都看在眼里,也看见那雨水几乎要将她的衣裳打湿,可他并未直接提醒,而是站在她身後说道:「你这话中带刺的性子到底本是如此?还是特别针对我?」
若真是针对他,那他可是白思不得其解,印象中最近可没招惹她才是。
易天崎则将他这无心的话听在心里。
她也发觉自己总是在面对他时会不由自主筑起防卫,原因为何,她思索不下百次,各样可能的因由她都想过。
从第一眼瞧见他,她便因孙子璿全身银色铠甲而有偏见,更明确来说,她从幼时有印象以来,就不喜爱铠甲,因这身穿着总会让她想起血红色的场景。
那铺天盖地的血红占满她的视线,她虽已经告诉自个儿不下数万次,儿时所遭遇的事早已成过去,不该再时时忆起那些早不属於自己的过往,然而每当看见会勾起她回忆的事物时,她还是无法克制地张开满身的刺扞卫自己。
当然她对他的偏见还不只这些,其中更包括孙子璿这人老坏她的好事,更加可恶的是,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她的心思。
她不喜爱被人看穿,这感觉像是没穿任何衣物敝体,袒荡荡展露在人面前,让她很不舒服,所以这人在她眼中哪来的优点?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与自己水火不容才对,只不过她不会同孙子璿说那麽多。
「往後我与你还有许多日子需要相处,难不成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这女子在他眼里,像是个锁上许多宝藏及秘密的百宝箱,虽然他对与自个儿不相干的事物不会投注太多的心力,但在她身上,他总是能挖掘不完,每每以为自己明白她一些时,易天崎总还是会冒出其他的部份让他更想探索。
他得承认自己的确相当关注她,甚至被她吸引。
「我可没与你打合同,大可就此作罢。」她想了好几晚,虽然前头有个天大的诱惑等着她,但只要想到即将与孙子璿同行,她总觉得不可行。
这男人太危险,又深不可测,还有……她总觉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他,但理应不可能才是,她很肯定自己以前从未遇过他。
孙子璿缓步走到她身旁,摊开掌心接过前方落下的雨水,不急不徐地道:「没想到你是个言而无信之人,说的话如此没有诚信,这叫他人怎敢同你做生意?」
孙子璿的话让她转首看去,然而面上确无太多表情,「你这是在激我是吗?」
「不敢,不过是实话实说,况且我相信易大掌柜是个说到做到之人,与那些言而无信的小人不同,你说是不?」他收回手交复於身後,朝她笑笑地说着,眉目挑起的模样,好看的足以叫人失神。
但她易天崎不会轻易让人的脸皮弄的晕头转向,可却无法不被他所说的话影响,孙子璿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心里想着的事,不晓得是因他特别会观察人,还是瞎猜中的。
「你说我满身是刺,那我倒想问问你,该不会对每个人每件事都如此的观察透彻?」她是认真的问,若真是这样,那她往後可真是要加倍小心。
孙子璿摇首,接着缓缓举起手,用着袖子擦去沾在她发上的雨珠,「我只对有兴趣和喜爱的事物观察透彻。」
她的心因他的话而猛然一跳,双眸也缓缓眯起。
他这话又是什麽意思?
看来她方才还少说一样,这男人除了爱观察人之外,还有张甜言蜜语的嘴,更可恶的是,似乎还能对她造成影响。
「别尽是对我说这些无聊又恶心的话。」挥开他的手,易天崎想转身离去,但看见客栈满是让她心烦的人,她当下又停下脚步,回首瞪向罪魁祸首。
她这下真是有家归不得。
孙子璿见着她的表情,多少也猜到她为何转身走人,「那些人也是在你允诺後,才让他们进到里头歇息,可不是我自作主张。」
「你……」这是她第一次哑口无言,没错,是她自个儿放行,自个儿找罪受,所以後悔了不成吗?这人有必要再点破吗?气死她了。
「不想进去的话,不如咱们继续在这聊天,我还挺喜欢同你说话,还能多了解彼此,你说这岂不是很好?」他盘起双臂,笑着说,人缓缓来到她面前挡住身後的雨势。
他为自己替易天崎挡雨的举止觉得有些诧异,还想不透为何如此做,可他确实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将自己淋的满身湿又不在意,换做是其他人会直接告知,只是当这对象换成易天崎时必然行不通,毕竟依她的性子绝不会照着做,还不如将她激怒走人是比较可行的法子。
这法子果真可行,只不过见她样子并不打算进到客栈,还一脸懊恼生气的模样,想也知道是里头的人所造成。
看着这样的易天崎,他暗暗笑着,想她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若不是如此,她大可坚守自个儿的原则,不让他的手下进栈,任由他们在外头风吹雨打,可她在最後关头仍是心软放行。
「一、点、都、不、好!」她才不想同他彼此了解。
他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那我也没法子,还是你想进栈也行。」
孙子璿恭敬邀请的姿势,看在她的眼里,只有更火大。
可就在她想骂人的时,远处跑来个焦急的人,撑着早已被大雨打烂的纸伞,冲冲忙忙往易天崎这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妙!」撑伞的人边跑边喊慌张不已,来到易天崎身旁时仍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她让来人喊的满头雾水,「什麽大事不妙,说清楚些。」
「那……那个水闸门关、关、关不起来啊,大伙在那又急又试的,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本想找人浅进海水里瞧,但水势太大没人敢下去,可那水门若再不关,只怕……只怕大水会冲进咱们中域。」
易天崎立刻蹙起眉头,那水闸门是她命人建的,那一年向来少雨水的中域境下起没日没夜的大雨,最後竟破天荒的让大水肆虐,将中域淹过大半,在这儿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想求助,但却清楚知道没人会帮助他们,更别说要期望邻国来救援,在大水过後,中域这里到处都是死伤瘟疫,遍地满目疮痍,可仍旧没人来管他们的死活。
因中域这儿的事本就不干其他人的事,不会有人搁在心上放在眼里,他们是众人所弃绝的一群人,当然不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
她没再多说什麽,当下便做出决定,转头朝栈里喊到:「大头,把长绳及家伙拿来,跟我到水门去。」
「来了来了……」大头在里边听见易天崎的喊叫後马上操起家伙,晃头晃脑地跑出来。
易天崎立马接过一部份的东西,没再说任何话就要前往水门去,但才跨出一步,孙子璿就硬生生将她揽住。「你这是要去哪?」
他没由来地紧抓住她,不让她直接离开,神色也变得严肃万分。
「我没空同你解释,快放开。」她手臂一甩接着大步朝前走去,留下面色难看的孙子璿。
他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易天崎要做什麽,可是他却无法习惯她那从容不迫的模样,不一回换他朝里头吩咐道,「云然,带些人及绳索跟我往水门去。」
一直待在里头的宋云然其实从头到尾都关注他们在外头的情况,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接着便动作迅速将人及东西带齐,跟着孙子璿往水门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