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後的走廊非常安静。人群早已离去,空无一人的校园,不同於先前的嘈杂,令她今日的烦躁感也在宁静的环境下稳定了些。
走到尽头,她踏上二楼後往琴房的方向走,还有几步之远,她突然听见微弱的琴声,抬头一望,原本被锁住的门却已敞开,透出微光。
蹙眉加快步伐,到达门口的那一刹那,她发现黑亮的三角架钢琴前坐着一个黑色短发的男生。
优美的琴声从他白而修长的指尖流泻,弹奏的力度时而刚强时而温柔,力与美的结合让曲子充满生命力,富有层次,人和琴彷佛融为一体,一切如此浑然天成,毫无违和感。
橘黄的夕阳从对面的窗口透入,照在琴身和他的黑发,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个人背对着她,使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她应该要赶快离开的,却移动不了脚步,被他所弹奏的琴声深深吸引。
一曲悄然结束,黑发少年突地转过头,也让她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蓝沐风?」她愕然。
相对於她的不知所措,他显得极为轻松自在,似是早有预知。
「你是黎允曦吧?」他虽面无表情眼眸却含着一丝笑意,把手伸进口袋,接着拿出了一条银色手链。
看见手链的刹那,好不容易静如止水的内心,再度翻起滔天巨浪,她紧紧的瞪着他手中的银色手链。她不可能会认错,那是她的!
看见如预料中的表情他弯弯唇角,「我在学校捡到的,这应该是你的吧?」
一切的激动,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化为细小的颤抖。
「谢、谢谢你,可以请你还给我吗?」她走上前,正准备收手接过手链,蓝沐风却突然收拢手掌。
「不可以。」
「什麽?」她愣住。
「我现在,还不能还给你。」他的眼里多了份戏弄。
「什麽意思?」她蹙眉。
他站起身从钢琴旁拿出一个黑色袋子,拉开拉链拿出一把木色的小提琴。他走到她的面前,举起小提琴,「你会拉吧?」
黎允曦的表情仍是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跟我合奏一首,手链就还你。」
语落,黎允曦迅速接过琴,什麽话都没说便将小提琴架在左肩,右手拿着弓试了几个音。
她抬头看向蓝沐风淡然道:「不开始?」
面对她的毫不犹豫,蓝沐风微愣後轻笑,长脚一跨坐到钢琴前,抬手按下琴键。前奏才刚下,她马上认出了曲子,举弓立刻跟上他的节奏。
帕海贝尔〈D大调卡农〉副歌速度较前面快了不少,没有经过练习的两人琴音却非常契合,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误。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合作,但默契却好比多年一起演奏的夥伴。
最後一个音符落下,两人同时停手。
响亮鼓掌声从後门传来,两人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林依妍老师?」她错愕。
「你们配合的非常好,几乎没有瑕疵。」林依妍慢慢的走到他们面前,面带赞赏,「允曦,你知道今年的钢琴比赛在十一月底吧?」林依妍转头看向她。
「嗯,知道。」
「今年的指导老师还是我,还有今年举办单位改变了竞赛方式。」林依妍突然笑得神秘看了眼蓝沐风,「不再是单人比赛,而是采取两个人一起合奏,乐器除了钢琴另一样可自行决定。比赛要准备两首曲子,一首是古典原曲,另一首要自行创作或改编。因为难度的增加,第一名奖金从原本的三万提升到八万。」
「所以,我想要让你和沐风参赛。」
「什麽?」黎允曦惊讶的蹙眉,瞥了眼一旁的蓝沐风,再看向林依妍。
「怎麽样,你愿意参加吗?」
「我不需要奖金。」蓝沐风突然开口。
林依妍马上意会,接着开口:「假如没有需要的话,可以转让给你的搭挡。」
「允曦,怎麽样?」
这举动如此明显,她当然也察觉到了。看了蓝沐风几秒,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他到底想做什麽,清冷的眼眸里却怎麽看也看不出有什麽端倪。
其实当初她参加学校的音乐比赛目的无非是奖金,林依妍也知道这件事。那些奖金对她来说很重要,她虽然有在夏姊那里打工,但是那些薪水用在生活费上之後根本就没有剩余的,有些地方还是要仰赖夏姊。
虽然夏姊总是说不用还她了,但她还是很坚持的把考试的奖学金、各种比赛的奖金拿给夏姊。
她垂下眼帘,背起书包。「知道了,我会参加,那我先走了。」她走到蓝沐风身旁时低声说:「你的奖金我收下了,但是同情,我不需要。」
她不需要同情,尽管她缺钱。
说完她就走出音乐教室下了楼,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她转头便看见蓝沐风微微的喘息着,看来是从二楼跑到这里的。
「还有什麽事?」
蓝沐风不语,只是轻拉起她的手,当他的手一离开,银色手链再次出现在她的手腕。
一个重量轻压在她头顶,蓝沐风无奈道:「怎麽忘了你的手链?」
失而复得的重量再次回到她的手腕。「……谢谢。」她哽咽的声音轻的彷佛会被风吹散,但他还是清楚的听见了。
谢谢。
她除了这两个字以外什麽也说不出口,胸口翻腾的情绪彷佛就要涌出。这条手链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今早发现完全找不到手链的无力感她到现在都还深刻的记得。
如果再也找不到怎麽办?她完全无法想像这个後果。这不只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遗物,更是父母过世後唯一的依靠,如果连这个都没了,她活着还有什麽意义?
她没有勇气抬头看着蓝沐风,深怕只要一和那温柔如水的双眸对上,她那仅剩一丝的坚强就会粉碎。
蓝沐风看着那始终不肯抬头看他的小小头顶扬起温柔的浅笑。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吧?不要再用丢了。」说完这句话就从她身旁擦身离去,带起一阵风吹散覆盖在她脸上的发丝还有那一滴难以察觉的透明。
她抚着手链,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