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刚放学没多久,背着书包走到她现在正在打工的店「回忆咖啡厅」,虽然今天是公休日,但夏姊突然说有事要找她。
「我来了。」她推开咖啡厅的门。
「你来啦!过来吧,跟你介绍一个人。」夏姊和一个从没看过的女人坐在角落的坐位上,女人听到夏姊的叫唤,也抬起头对她微笑。
「她是你的新钢琴老师。」夏姊优雅的翘脚撑着脸,指着她对面的女人。
「你是允曦吧!我是林依妍。」林依妍站起身和她握手,两颊因笑而显现出梨涡。
从那天起,只要林依妍有空就会在回忆咖啡厅休息的时间来教她弹钢琴,原本没有老师指导时琴艺就已经很好了,现在有了林依妍的帮助更是如虎添翼。虽然一开始上课的时候她对林依妍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仍总是笑得温柔,不厌其烦的一直教导她,有时甚至会和她说说她在高中教书时遇到的趣事。
林依妍的眼神看起来是真诚的。
几个月之後,黎允曦对她的防备已经没有那麽重了,偶尔也会和她搭聊几句,升上高中後,林依妍成为她的音乐老师,她也开始参加比赛。
但她还是对林依妍有种莫名的防备。
她不习惯别人毫无理由的关心,令她莫名心慌,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散。
她,是不是也有什麽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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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後,她搭公车到了市区的超市。
黎允曦穿着高中制服、背着书包,一手提着篮子,在无数个冷藏柜前间穿梭,一路上吸引不少家庭主妇们的注目。
「欸?她是黎家的独生女吧?」
「你是说五年前发生杀人案件的那个黎家?」
「对对对!」那两个之前住在她家附近的妇人家一激动起来声音又变大了许多,附近的几个妇人也凑了过去。
「真可怜啊……从几年前我就很常看见她自己一个人来买菜呢!年纪还这麽小,父母过世了也没有亲戚领养……」
面对她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好奇、同情的目光,黎允曦却早已习惯,好像没听到似的表情淡然,继续手中挑选蔬果的动作,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和气愤,转为无谓,这个过程她是花了多久时间才适应的?
没有人知道。
傍晚五点半,正是放学的学生和上班族返家、与家人一起团聚吃饭的时候。
黎允曦手提一大袋食物,走在人车往返频繁的大马路,到了十字入口,她拐了个弯走进人烟稀少的小路,步行约五分钟,她驻足在一栋小豪宅前,打开门,踏入。
「爸、妈,我回来了。」
面对脱口而出的话语,她呆愣的站在玄关。
『真可怜啊……从几年前我就很常看见她自己一个人来买菜呢!年纪还这麽小,父母过世了也没有亲戚领养……』
耳边突然响起之前那几个妇人说的话。
满室的冷清包围着她,瞬间胸口像是被谁用双掌紧紧压住,近乎窒息。
半晌,她突然抚着额大笑出声,笑得如此狂妄、如此寂寞。不到几秒,笑意缓缓从她的嘴角敛下。
是啊,她的身边早就已经……
没有任何人了啊。
赤脚走在木质地上,试图用地板的冰凉驱除自己的失常。
把东西都整理完毕,她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间差不多了。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面包放入口袋,并拿起放在流理台旁的垃圾袋,走出家门。离开街道,夕阳照在她的身上,把背影拉得好长好长。
走到丢垃圾的地方,把垃圾丢到一边,她没有往回走,而是前往对街的小公园。
「果然,你还是在这里呢。」她语气平淡。
「喵——」一只黑色但脚底像穿着白袜子的猫,从围墙上跳下,走到她的脚旁轻蹭。
「但是,你总有一天也会离开,对吧?」她蹲下身轻抚黑猫的头。
「喵。」牠睁着琥珀色的眼瞳,彷佛回答似的叫了一声。
黑猫,不幸的象徵,而白色的脚底更是雪上加霜,因此牠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弃养在这里。自从她有次在草丛里发现牠後,便两、三天会来喂食一次。
「我们,真的很像。」黎允曦将手中的面包拨成块状,站起身退了几步,看着牠上前吃了几口。
「都带给别人不幸,对吧?」而且,我们都是孤独的。琥珀色的眼瞳映照着她片刻的失神,後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却已旋身离去。
在走入巷子前,她突地转头看向被夕阳染成腥红的天,半晌,再度迈步。
回到家後,天色已暗。按下玄关旁电灯的开关,霎时,带些微黄的光驱逐了一室的黑暗。原本应该是营造温馨气氛的灯光,在毫无一人的寂寥中却显得苦涩。
从冰箱里拿出调味料和蔬菜,开始熟练的烹煮晚餐。
一个人生活,她总是吃得很简单,仅是白饭和一两道菜。
她拿出两个碗,分别把菜夹到碗里,几乎舀走了一大半她才停下手。走到角落的方桌前,把碗放在上面後,合掌跪於桌前。她静静的凝视着桌上的照片,食物上飘着白烟模糊了画面,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暖意,依旧面无表情,眼底毫无波澜。
照片上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女孩。褐发的男人带着眼镜,长相斯文,女人有一头及腰的黑色卷发,穿着白色长裙,温柔婉约。站在他们中间的小女孩,可可色的卷发垂在胸前,浏海夹着可爱的粉色蝴蝶结,紧握他们的手绽放出灿烂的笑颜。
然而亲手破坏这幸福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