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我接下来十天都坐在饭厅,听着长夜跟小黑叙述我俩的过去。我开始明白长夜的想法:他一直以来都相信我非常讨厌他,才能够接受我对他的一切暴力行为。对於我其实喜欢他的这件事,他下意识排拒,若他知道我爱他,那他就会崩溃,他会无法接受自己的死原来并没有意义。多年来,他之所以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我是唯一「关心」他的人——他看起来蠢,心思倒澄明,深明我之所以忍受他的无能,完全是为了巴结董伯父,可他不介意,因为没有什麽事比孤独更可怕。
他渴求的只是极其简单的、生理上的温暖,他不在乎我在床上将他弄得多痛,因为,他的关注点落在我的体温、我的束缚跟我的拥抱。「他是有价值的」——哪怕他的价值,只在於我利用他来巴结他的父母、只在於他的身体所为我带来的美妙刺激,那也是一种廉价低等的价值。
他渴望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他的父母对他运动的天赋不以为然,跑得快、足球踢得好,那又如何?难不成堂堂董氏集团的儿子还得抛头露面,在运动界由低捞起吗?董伯父岂不是面上无光?所以,长夜早就明了,他永远无法成为父母眼里「有价值」的儿子,那麽,至少在徐未央面前,他想做一个「有价值」的朋友。
我留在他身边许多年,却是今时今日才倾听他的心声。
过不上十天,我就决定取消跟Mia的婚事,爸妈大为不解,他们知我跟Mia交往几年,几乎是非她不娶,却会选在这时取消婚事:婚纱照都拍了、半年後的酒席都订好了、连注册日期也早就定好。我鼓起勇气向父母说出我跟长夜的事,妈妈听了一半就泣不成声,气喘得近乎晕过去——长夜出殡前的妆还是妈妈亲手化的,她最清楚长夜身体的哪部分折断、哪些脏器破碎或缺失、那张曾经开朗英俊的脸庞,也由於头部先落地,花掉她许多工夫才能将长夜的脸补回生前的几分相貌。
爸爸铁青着脸,想到长夜自杀的事,知道那跟我脱不了关系,赤手空拳的打了我一顿——那麽冷静、高贵的爸爸,竟然愤怒到诉诸暴力解决问题。
他沉声说,事到如今,他再没面目见长夜的父母,他再怎样也没办法把儿子赔给人。
这句话反而点醒我:不,是有的,办法还是有的。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说我是徐氏近年最有天份的後人,一度想我继承他的衣钵,但爸爸坚持这些术法不科学,加上我也没那种兴趣,就不肯让我师从爷爷学习。
这段日子,父母不肯理睬我,三个哥哥只以为他们气我将人生大事儿戏地处理,一边骂我不应该草率地取消婚事,一边为我向父母求情,我则郑重地向Mia的家族与身边亲友道歉和交代。另边厢,我总是趁每日长夜跳楼後的时间,到爷爷那位处郊区的大宅,瞒着父母,跟他学习道术——长生的道术、修练以及更重要的,为长夜还魂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