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宏广踏着轻松与愉悦的步履走往学校的路上,而他脸上大大的微笑又一目了然的表现出他的心情。但先前也已经提过了,他这微笑在他人眼中又是另一副模样,而且今天又与平常不同……以至於连已经很熟悉宏广的幼稚园小朋友看见後,都有点被吓到表情难过哭着说:「妈妈、妈妈,今天奇怪的大哥哥跟昨天不一样的奇怪了,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奇怪,那奇怪的大哥哥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呜呜。」
想、想不到那小孩歪打正着的猜中了我即将离开的事情,而且还那麽关心我会不会再回来,虽然那小孩平常都说我奇怪奇怪的,我也……一点都不在意,好吧,也许有一点,但因为那句纯真的小孩子话,在转学前,我想我明天还是带一些糖果饼乾给……。
这时,那幼稚园小朋友妈妈注意到正在哭闹的孩子,柔声的问道,怎麽啦怎麽突然哭了。
「呜……呜因为我很担心那奇怪的大哥哥会跟以前不同的奇怪,我很担心他会跟以前不一样的奇怪啦,我不要我不要。」那幼稚园小朋友不知道想到了甚麽,突然哭的越加厉害。
他妈妈好像没有办法理解为甚麽自己的小孩突然哭的那麽厉害,而原因竟然是路上散发着奇怪气质的大哥哥,这让她不自觉的带着警惕的眼神看向宏广。
别、别用这麽锐利的眼神看我啊,其实我知道你的小孩哭闹原因的,就像我小时候要搬家一样,总会很舍不得那个旧家,而畏惧未曾看过的新家,换句话说,有些小孩子其实很害怕改变现状,所以那小孩一定很在乎我才会哭的那麽大声。
……我、我想明天还是把我小时候最珍爱的玩具模型给他吧,对了,还有糖果,毕竟小孩子的话最真……
不知为何,宏广突然觉得内心涌上一种特别的情绪,一种平常时很少体会到的情绪,那跟昨天听到老师跟他说的那句话而感受的情绪有所不同,但他一时分便不太出来。
这时,内心莫名感动的宏广想要上前去帮那母亲解释他小孩哭闹的原因。
但……
「我不要啦,我不要那奇怪大哥哥改变,我已经跟同学约好,要找一天一起来看这奇怪的大哥哥在半路上微笑的画面,我那同学看到一定会被吓得哭出来,但只有今天这种程度的话……会被奇怪的笑出来啦,我不要我不要。」
我看明天我还是把糖果饼乾拿去喂狗,珍爱的玩具模型可以拿去烧了…..
宏广觉得第一次在上学路上这麽累,不是来自於肉体,来自於心灵。
「甚麽叫小孩子的话最真……甚麽叫小孩子很关心我……」
这里是宏广教室,二年四班,早自习时间。
宏广趴在桌子上,侧着略感疲顿的脸看着左边窗外的天空,正没什麽出息喃喃自语的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呆呆地重复回想刚才的事情,宏广突然越加觉得羞愤,直觉不能再这样下去的他,说了声好,坐了起来,开始想像一个礼拜後的未来。
昨天找了挺多附近学校,公立的比较自由,私立的较为严格,但是果然比起私立,还是公立的比较好吗?毕竟还是自由点才会有自己的时间看些其他读物……
但明泽高中已经是这地区内升学率最好最自由的公立学校,其他的公立学校都差了他一截,唯一能比的上的是……私立的金陵高中,一间据说学费高的异常,只有社会中上流名士的子女才能进的去就读的高中,更是这地区人士公认最一流的高中,另外,听说许多政治家、龙头公司大老、有名教授都是这间学校的校友。
说到金陵高中的传闻,宏广像想到甚麽般,将头摆到他的右边。此时他的右边位置上正坐着那昨天新来的奇怪转学生,林雨,她已经将昨天那身长袖便服换了下来,穿上了……学校的冬季制服。
嗄呜,气象报导说中午最高温度到三十五度,而那套冬季制服出了名的保暖,在冬天穿可以,但在夏天绝对是种酷刑。
宏广仔细的观察林雨,发觉她真的连一滴汗都没出。而宏广在这次近距离观察林雨下,忽然惊觉一些奇异之处。
之前宏广在远距离下,并没有看清林雨脸的五官,但现在仔细一瞧,林雨的皮肤紧致细腻,小巧脸蛋五官分明,显得白皙,透出一种不常出门的苍白感。
好漂亮,漂亮的像个精致的娃娃般……
对了,好像林雨就是从金陵高中转过来的,为甚麽她要从那种上流贵族私立学校转到这种相比就像土包子的学校呢?
正当宏广出神地望着林雨思索时,林雨突然将脸偏了过来,不发一语的用那空愣愣的眼睛回望着宏广。
宏广忽然间望见那之前见过的冰冷的眼神,让他瞳孔吓得收缩了一下,连忙回过神来,边把头往窗外瞥了过去,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从书包拿出小说。
这次他没拿相反了。他眼神看似注意着小说的字里行间,脑中全是林雨的事情。
到底是怎麽回事?从昨天开始,为甚麽我觉得林雨好像特别关注我?是错觉吧?应该是错觉吧?
宏广眼睛偷偷瞄向林雨,发觉她还在盯着他不放。
宏广紧紧握住小说的书页。他第一次觉得即便是在装作阅读小说,他也完全看不懂小说里的内容。一颗汗珠沿着他的下巴滴了下来。
「那个,呜恩陈……陈烘光同学,你的书掉在地上了。」一个坐在他背後的同学突然出声。
谁是陈烘光?欸?是我?在叫我吗?我不是叫陈宏广吗?
宏广看着身後的同学,他的脸上正挂着有点尴尬疑惑及後悔的表情,真是五味杂陈。
……原来我的名字这麽难记,都没有人记得吗?
这还真是……算了,还是不要纠正他,反正也快转学了,记不记得我的名字也无所谓……
宏广说了声我知道了,便低下头一看,一本写着<<金银岛冒险记>>大大标题的书便映入眼帘。
宏广疑了一声。
「这不是我今天带出来的小说吗?那我刚刚在看的是甚麽?」
宏广回过头来看了看桌上的书,上头写着英文课本。
突然间,「噗哧」一个很可爱的声音出现在他旁边。宏广的脸快速的红了起来,将头看向旁边的林雨,只见林雨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不是啦,我只是在看英文的小说,你看这本小说本来不是英文版吗?我就想看一看英文课本顺便学习一下英文,这样才能看懂这本小说不是吗?啊是啦,这不是被翻译成中文了吗?那我干嘛还要学英文,不过也许哪天大概可能或者我突然想看英文版的这部小说是不是?」宏广脸胀得通红,说得口沫横飞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甚麽,甚至不知道为甚麽要跟林雨解释。
「……」林雨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代表着知道了,还是不用再解释了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宏广只觉得今天真的太丢脸了。他将脸深深的埋在臂弯内,趴在桌子上,只有红肿的发红耳朵露了出来。
今天的厄运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吧……
宏广听着放学的钟声,边看着同学们纷纷各自散去,边这麽松了口气想着。
唔难得有空……老师说学生会帮得到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要去学生会看看?
当宏广正犹疑不决的时候,一个顶着暗深沉金色头发的男子已经跃然於宏广眼前了,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到了宏广,露出了笑容,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金发男向宏广招了招手,也不理会走廊上的同学对他指指点点。
宏广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从来不曾感觉到痛的左手大拇指竟似乎在隐隐发痛。
看来……今天还没结束。
宏广紧咬嘴唇,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正隐隐凝聚着泪珠,但是……
过一阵子就好了……只剩六天!只剩六天!到时一切即将结束,到时便能不再看见他们了。
虽然宏广这麽安抚自己,但他的小腿正不住的打颤,眼泪像是已经流出来了一般,他快速地用袖子擦抹了一下眼睛,拿起书包满怀不安的走向金发男。
从明泽高中的大门口一面望去,便能见到一个长达200公尺的圆形操场,而圆形操场的另外三面则是由三栋教学楼连成一个ㄇ字型,往东面的大楼背面再过去,则是有着篮球场、游泳池、桌球室等体育馆。从此来看,明泽高中不只看中学生的学业,也相当重视学生的在校活动。
此时,北边教学楼的背面处,在教学楼与防止学生翻身出去的围墙缝隙中,有十几名不良少年正躲在那边抽着菸,吞云吐雾,看起来无聊至极的模样。因为此处既偏僻阴暗又无光,很少有学生会来这边,自然而然的,一些不良少年便习惯性地聚集在这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宏广就这样被金发男带到这里,他以前也来过这里不少次,但都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或者说是难忘的印象。
「老大,我把人带回来了。」
金发男边向同伴抬手打招呼边向坐在地上的老大报告。
那脸上有刀疤的老大闭着双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宏广怯怯地向前走了几步,局促不安的看了看周围的不良少年,喉头上下鼓动了一下,声音颤抖地问到。
「那……那个,还有甚麽事吗?」
上次那个砍下宏广手指的光头男在地上捻了捻菸,身体俐落地站了起来,走向宏广,友好的笑了笑。
「上次你的手指接好了吗?」
宏广的瞳孔中刹时染上一层恐惧的色彩,急忙後退几步,身体缩了起来,将两只手都藏在胸怀内。
这行为顿时惹的一场哄堂大笑。
「哈哈哈,光头,你吓到这位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了。」
「哎呀,没办法啊,毕竟手指被人这样喀嚓喀嚓的切掉了吗!啊啊啊啊,好痛好痛,我的手指。哈哈哈哈哈」金发男用嘲讽的眼神看了宏广一眼,还表现出当时宏广的模样,不禁大笑了出声。
「十指连心,其利断金。」一个面容消瘦得如同骷髅头的男子这麽说。
「白痴啊,毒蛇,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老大说了几遍了你还没记住?」
那被唤做毒蛇的人也不气恼的嘿嘿几声。
这时,那光头男还是表现出友好的笑容走向退避的宏广,但宏广露出戒备的表情看着光头男,他可没忘记当初他跟金发男是怎麽耍弄他的。
「啧啧,别误会啊,看来你已经把你的手指给接回去啦,我对你剩下的手指可没什麽兴趣,我只对赔礼有兴趣,有带吗?」光头男粗犷的声音这麽说道。
宏广点了点头。也幸好他家里还有点钱,因此他打从昨天就已经准备好了,不然若是昨天便被他们抓来这里却被发觉他没带赔礼的话……宏广可指不定要去哪家医院接回他的零件。
光头男的笑意逐渐扩展到他的整张脸上,他从宏广手上接过那封装满钱的信封,满意的说道。
「很好,很好,宏广啊宏广,你对我们老大的忠心真是天地可监啊,我们最近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一定也会帮上我们这个忙对吧?」
光头男边闻着纸钞边数着钱,笑嘻嘻地像在聊今天天气一般。
宏广脸上染上一层阴霾。
可、可恶,果然恐吓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一天,到底、到底要怎样你们才肯放过我,如果我没有在下礼拜转学的话……我的高中一定会被这些吸血鬼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光头男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们啊,因为一件事情,需要一笔钱,一笔相当庞大的钱,这对我们的成败至关重要,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穷学生没什麽钱,因此……只好靠家境比较好又对老大忠心耿耿的你了,是吧?」
宏广能怎麽说?当他的右手被光头男抓住,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被光头男手上的小刀来回摩擦,他能有甚麽选择?
最终宏广毫发无伤的离开了此偏僻巷弄,其代价是一个他根本付不起的天文数字。但唯一说得上幸运的是,或者因为这笔钱真的有点庞大,不良少年们给了他十天的时间去凑齐。
宏广像一个木头般呆愣愣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我只是要一个平静的生活而已,有那麽难吗?
为甚麽?为甚麽?为甚麽偏偏找我下手?就因为我孤身一人?就因为我没有甚麽朋友背景?就因为我家里有点钱?
难不成这一切也是我的错吗?老天给了我一个不会痛的身躯,我接受了,却换来一个後天懦弱的性格……这我也接受了,没有朋友,没办法正常交流我也没问题,只要有书就够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但是,这世间为何经常不如人意?
那些不良少年的嘲笑声,那些鲜血从他的手指汩汩流出声,那些一声声威胁恐吓一幕幕的在宏广的脑海中循环拨放。
老师……不是我不愿面对问题,如果能解决问题有谁不希望呢?只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啊……。
宏广停下脚步,看着橘红色的晚霞逐渐消失在天际的远边,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