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所喊的名字,蓝沐风一愣,接着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从保健室里传出细小的回应。
一走进里面,果真看见黎允曦拉开布帘,走下床。
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动作缓慢而优雅,慵懒的撩起稍长而遮住双眸的浏海,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迳自的走向放满药品的架子。
「坐着。」她一手指着一旁的椅子,拿了几个棉花棒和药膏。
她跪蹲在他的前面,低着头拿起沾了生理食盐水的棉花棒,轻轻的擦过脚上的擦伤,再抹上药膏,包紮的动作快速而熟练。她抬起头挺起上身,轻轻的抓过他的手,突然的触感和冰冷的指尖使他一顿,极近的距离使他终於能够看清她的脸。
近似透明的苍白,尽管额角因闷热而流汗,指尖依旧冰冷,披散着的深棕色发丝垂在他的膝上,随着她的动作搔痒着。
不知道在何时手肘上的擦伤也已经包紮好了,她轻轻的松开他的手,那冰冷的痕迹瞬间被炎热的空气消散。
拿起地上的药,黎允曦站起身的刹那突然一阵晕眩,脚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幸好他眼明手快拉住她,撑住她的身体,她有些惊讶的和他对视,她的眼神迷蒙,瞳孔虽然映着他的样子,却又好似没有看着他。
这让他感到莫名的不悦。
「你还好吗?」感觉到她的呼吸不再紊乱,他轻声问。
过了几秒,她回过神,撇开了目光,「……抱、抱歉,我只是有点贫血。」
轻抿唇,他蹙眉松开了手。原以为黎允曦会就此离开,她却突然伸手撩开他的浏海,擦了些消肿的药膏在额角,拿了个包着卫生纸的冰袋压在他的额上。
抬起手压着冰袋,他抿唇。
原来她注意到了啊,他额头上的伤。
「好了。」她退了一步,「你先在这里休息吧。」
「谢谢。」
她点点头,转身扶着墙壁缓缓往门口走去。
外面已是黄昏时分,橘黄的光透过窗子打在她身上的霎那,蓝沐风一愣。
她的大腿上有一片瘀青。
看起来好像有用些东西盖住伤疤,所以不是很明显,但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出来不仅仅是腿上的瘀伤,还有些小伤口,手臂上也是。那些伤,怎麽看都不像是自己用的。
『好像很多女生都不喜欢她还会恶作剧什麽的。』
他突然想起前阵子体育课时纪羽筠身旁同学说得话,和今天班上女生的异常,再加上纪禹翔的话……
「等一下。」心一紧,他下意识的叫住她,看着她疑惑的表情他淡淡的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的贫血。」
黎允曦一愣,「不了,谢谢。」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和走远的声响,蓝沐风仰倒在床上,闭上眼吁了一口气。
真是逊毙了。
「……风、沐风?起、床、啦——!」
听到模糊的声音,他缓缓张开眼睛眨了眨,待视线清楚之後便看见纪羽筠灿笑着挥手。
他侧过脸,却发现窗外已经是一片黑。
「哥跟我说你在这,所以我就来叫你啦!」语毕,纪羽筠端详着他的脸,下一秒用力的拍他的肩膀,「之前篮球赛的时候我看到你受伤了,还好没有伤到脸啊!不然有多少女生要伤心难过了!」她哈哈大笑,力道完全毫不留情。
「很痛,别闹了。」他带着浅笑,拿开纪羽筠的手。
「好啦!既然醒了就赶快回去班上准备等一下的表演吧,我哥在找你啦!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踏着轻快的小跳步,纪羽筠挥了挥手後便小跑步离开了保健室。
对纪羽筠像风一样的随性感到无奈,蓝沐风摇头轻笑。
回到班上换了表演要用的衣服,蓝沐风和纪禹翔便前往操场。两人一身黑色竞装,一边的头发用发胶抓起,增添了些成熟的魅力,一路上引来不少女生的瞩目和窃窃私语。
随着时间学生渐渐聚集,眼见已经到开始的时间了却完全不见主持人的身影,大家正疑惑的时候,照着舞台的灯却突然全部暗下。
突然的一片黑暗,使不少人惊呼出声。
半晌,一阵轻柔的琴声流泻而出,顷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ねぇ、もしも全て投げ舍てられたら(呐、如果能够将一切都舍弃的话)
听见歌声,蓝沐风一愣。
笑って生きることが楽になるの?(笑着活下去,这事情就会变得比较轻松吗?)
また胸が痛くなるから(胸口又再度疼痛起来)
もう何も言わないでよ(够了什麽都不要再说了啊)
灯再度亮起,照在台上的黎允曦身上,闭着双眼,颊上点着玫瑰色的腮红,增加了些柔和的生气。柔顺的发丝上妆点着缤纷的花朵,洁白的裙摆和纯白的钢琴上也都缠绕着。
ねぇ、もしも全て忘れられたなら(呐、如果能够忘记一切的话)
泣かないで生きることも楽になるの?(不再哭泣的活下去,这事就会变得比较轻松吗)
でもそんな事出来ないから(不过那样的事是做不到的啊)
指间扫过琴键的瞬间,风吹起,漫天的片片花瓣和羽毛纷飞,美丽的景象使众人倒抽一口气。
(〈心做し〉词/曲:蝶々P)
「是很漂亮的声音呢。」纪禹翔轻声说。
「嗯。」蓝沐风感觉喉咙有些乾涩,静静的凝视着台上的她。
她的声音很美,温柔而细腻却带着一丝丝的哀伤,尽管台上的她始终面无表情,他却觉得,她正在哭泣。
「感谢一年五班黎允曦同学的开场——」很快的一曲结束了,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走上台大喊,「那麽现在——就让我们点燃营火吧!後夜祭正式开始——!」
在一片尖叫声之下,他看见黎允曦走下了台,眼看就要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猛然伸出手,却又缓缓的放下。
莫名的无力感涌上,他抿紧了唇,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在黑暗里。
不管是在公车上亦或是保健室里,她的眼里从来容不下他。
当时他只盼能再见她一面,然而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却开始渴望她能够为自己而停留。
是他太贪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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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此学校的设定为日治时期留下的学校,一切的活动采日本的形式
体育祭相当於运动会,而後夜祭便是祭後当天晚上所举办的晚会,相当於台湾的营火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