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怎麽拔也拔不下来的假发
「那个吉他男孩,我还是很好奇耶,为甚麽你会这麽轻易就让末末把你拖来这个奇怪的地方?」绝对笨蛋问了我这个问题。
「和你一样吧,怎麽不问问自己?」我随口答道,这一点也不重要。
在我眼里,她当时八成是出於对那家伙的憧憬,班上不少女生都这样蠢。
不过我不是,我很清楚。
——「我们卷起袖子打一架吧。」
——「我不打架。」
※※※
钟面显示:下午一点四十。
今天是开学。
昨天才刚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没调整好。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我回家时便偷偷把电话线给拔掉了。
我上了高中,印象中是国中班导特地打电话来提醒我要去报到的,应该不会错吧?毕竟连制服都买好了。
真是麻烦。
爷爷还在睡觉,拾起放在玄关的钥匙,静悄悄的走出家门,确认大门牢牢锁上後离开。
「……」直到半路我才发现背在肩上的并非书包,而是吉他。
习惯了。
走进校园,现在似乎是上课时间,外头半个人影也没有。
为甚麽我会出现在这里啊?为甚麽我要出现在这里啊?也不是说对这里感到憧憬或是期待,而且又没带书包……
愈想愈气。
我突然不想进教室了。
开始一个人在非教学区的地方四处乱晃,我翘课了,不过还不至逃学的地步。
不一会,下课钟响起,我将脚步移动至教学大楼後方。
十分静谧的地方。
我驻足在这儿,直到上课都不曾有人来过,於是我索性放下肩上的吉他,倚着用以围住花圃的平台坐下。
拉开身旁吉他袋的拉链,从里头拿出陪了我好几年,因都有定期清理保养而看不出年纪的木吉他。
这几天都没怎麽碰过它,我稍微调了下音准,刷起熟悉的旋律。
……为甚麽要读书呢?就算读了很多书,也只会变得和爸爸或是哥哥一样吧?我才不要。
无趣乏味的日子不断重复上演,连自己是谁也不一定记得。
学校里的人八成也是如此。
「学长说过想把马子要会弹吉他又帅又酷又有才华就是弹吉他——」
!
只见一个人哼着与我所弹毫不搭嘎的曲子,逐渐向这靠近,他的歌声丝毫不被我有所影响。
反倒是握着吉他的我被他给煽动了。
T1213121……
「你输了唷。」他眯起双眼,扬起嘴角对我说道。
我撇过头,莫名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哎唷,别这麽小心眼嘛,人家我可是因为听见吉他声才开口唱这首歌的耶。啊,你也是高一吗?和我一样都还没绣学号姓名呢。」他持续往我走近,用一种悠哉的语气和步伐。
将头转回面向他,他有着一头像是因浪费食物而遭到雷公报应的卷发,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以及微微下垂的眼睑,全身上下散发一股不正经的气息。
「你的吉他弹得很好呢。」
「今天天气有点热啊。」
「这里非常安静呢。」
「啊咧,你好歹也回我一句话嘛,这样单看字幕很像我在自言自语耶。」
从头到尾他都没问过为何我会出现在这。
「你怎麽会走过来?」我倒是开口了,既然都是一年级,大概不会是纠察之类的。
他听了我的话後,立刻挺直了腰杆,将头高高抬起。
「我迷路啦。」
……
迷路为甚麽要理直气壮啊!
「咦,你不是吗?」见我不谅解的反应,他疑惑的盯着我,问。
摇头。
「我还以为你也是呢,亏我为了顾及你的自尊心一直不去提这件事。」微微垂下眼皮,一脸无趣的噘起嘴,道。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进教室而已。」
「……真的吗?」再度眯起眼,这是在质疑我的意思吗?
「真的。」
气氛凝结了好一阵子。
「啊——无所谓啦呵呵,对了,给你看我刚刚在路上找到的好东西。」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他。
在学校是能捡到什麽好东西……
「锵锵——」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许多金属互相敲击的叮叮当当声不绝於耳,想必应该不只三、四把,还真的是挺不得了的东西。
我盯着他,依旧不发一语。
「这里好像每一间教室的钥匙都有哦!你看,上面都有编号,学是学务处,实一就是实验室一的意思吧?连校门的遥控器也有呢!」如获至宝的解说着每一把钥匙的用途。
「所以?」
「你愿不愿意和我来趟大冒险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是一个邀请的动作。
「……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问。」
「你头上戴的是假发吗?」
「不是哦,这是陪着我走过十六年岁月,不曾烫和染,连我也与有荣焉的百分之百真发呀啊——痛痛痛痛痛。」
「真的不是假的……」我有些诧异的望着手中一撮夹杂着黑与深咖啡的头发,几乎每一根都翘向不同的方向。
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孩,他正轻轻揉着方才被我袭击之处。「你想要可以开口说嘛,我可以自己拔给你呀,又不是在打针或拔牙,这麽出奇不意真是令人惊恐呀呵呵。」嘴里说着惊恐但脸上仍带着微笑。「既然你要的我都给你了,我们就走吧。」
语落,他擅自拉起我的左手,我下意识的反转了下他的手,把吉他收进袋里後才同他离开。
我们几乎走遍了每一栋楼、每一间空教室,也真的每一扇门都能打开,除了学务处及教官室附近试也没试。
「是说,你原本是要去哪里?」我忽然想起他说自己迷路,不过刚才和他走的时候他并未有任何寻找查看的动作。
他停下脚步,眼珠子转了一圈。
「体育课。」
「……你介意我把你推下去吗?」
「呃……这是几楼?」
「五楼。」
「那你先别激动好了呵呵——你看,这里是吉他社的教室耶,你有打算参加吉他社吗?」开始顾左右而言了。
我摇头。
他倒也没露出太意外的神情,「说得也是,毕竟你的吉他弹得那麽好,想必对於社团课程一定是不屑一顾吧?」话中并不带有讽刺。「话说新生训练的时候不是有社团介绍吗?你对哪一个比较有兴趣呢?」
新生训练?那应该是报到之後的事。
「我没去。」
「是这样啊,照这个情势看来你的出席率比我还低哪,真佩服。」他掩着嘴笑了几声,身子倚着墙壁。
「正式踏入高中了呢……」凝视着从五楼延伸出去的景色,他如此呢喃。
我没有说话。半晌,他将焦点聚集至我身上,勾起嘴角,眼角与嘴角的弧度形成一个奇妙的笑容。
「距离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呢。」
我们四目相交,他的双眸清澈中带着几分混浊。
钟响了。
只见他眨眨眼,毫不惊喜的「啊」了一声。
「那我先回去罗!要是缺太多堂老师打给我妈就不好了,再见!」他拍了拍自己背上的灰尘,向我挥挥手,转身朝楼梯口走去,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只听得见钥匙之间互相撞击的金属声。
我低下头,手里还握着他的头发。
※※※
在那之後,我时常坐在那栋大楼後头,那个地方,弹着吉他。
有次我不经意的抬头一望,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某一间教室的阳台,由上往下瞧。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间最老旧的音乐教室。
「吉——他——男——孩——」
叫我吗?
我没有回应。
我始终连他姓甚麽都不晓得,但——
高中似乎不如我所想那麽乏味。
啊,我还见过一个女孩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待在这儿,那一次我便转过身回避了。
※※※
下学期的某一天,那个男孩再次走到我面前。
「欸,我们卷起袖子打一架吧。」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打架。」
「诶——」他努起嘴,十分苦恼的模样。「你这样我就不知道该用甚麽方式请你跟我走了耶。」
我沉默了几秒。
「痛痛痛痛痛!」
「我们走吧。」
我从来不在乎要去的是甚麽地方,无论是去极乐世界亦或是地狱深处。
和我毫无共通点的杂乱卷发,自然卷。
「半年前的那撮,我不小心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