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莲?」
「若论内心触及度,我应该是除了谘商师外触及Howard内心最深的人。所以,关於感情的事,大多我都知道。」他用保守的语气淡漠回答,反而更加突显我的震惊,我跟楚言如此地亲密,却完全对他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
那天在停车场,他对我说,你根本不在乎我,不是故意使性子的耍赖脾气,而是多年以来,埋藏在心底最深沉的一句话。撇去他个人对我的私人情感,这些年来口口声声说,他是我这辈子最亲昵的家人,事实上,我从来没做到关心这件事。
「那麽,你为什麽不在他好转後,告诉我这件事呢?」
「Ricky……我叫他放弃你,好好跟莲在一起,他们两个非常适合。」
我登时愣在电脑前,指尖停顿在键盘上,完全不知道如何怎麽回话。艾伦和伊凡说了一样的话,好像所有人都认为我糟糕到不值得楚言爱,左思右想下,依然无法忍住心中的困惑,选择把问题打出来。
「伊凡也这麽说,我真的有这麽糟糕吗?」
「我觉得你挺好的,只是你不是同性恋。Howard是,莲也是,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假如他们真的一直在一起,那我为何又要告诉你这件事,让你过得不安稳呢?」他回答得无懈可击,没有一个问号是我有办法回应的。
「更何况,Ricky,你现在知道他爱你,那麽你爱他吗?你要是爱他,你现在又怎麽会来问我这些问题。」
我……他说得对,我不爱楚言,连喜欢都谈不上,现在问这些问题,又有什麽意义呢?
可是我现在很需要一个人陪我聊聊,至少在楚言回来之前,把絮乱的心情整理好。
「陪我聊天好吗?」
「我以为我们的交情熟到不需要经过对方的同意。」
「哈哈……稍微忍受一下我的失常,而且我可能会继续失常好几天。」
「请失常。」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对了,伊凡说,他跟莲分手的原因是因为我,为什麽?我想我自己没有释放出任何同性恋的讯息,像他这麽谨慎的人怎麽可能会这麽莽撞?」
艾伦传了个大笑的贴图,尔後才道:「你有没有释放讯息暗示对方,恐怕要问你吧?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艾伦奶爸!」
「恶心。」他狠狠地吐嘈我,接着又送出一段,「我猜测,是不是因为你对爱情容不下任何一点背叛,哪怕仅是暧昧都无法接受,所以Howard才会急於跟莲分手。」
「……这样啊。」
闲散地聊着,我问他关於楚言的事,他用简单的描述回答,与伊凡说的相去不多,只是多了更多客观陈述病情的报告,比如关於没理由的流泪,嗜睡,无精打采等等,尔後也提及刺青,只是多了更深入的心理状态。
「他自述小时候曾自残过,後来再次郁症,他心底放弃自残的无意义举动,反找向另外一种宣泄的出口,所以在腰间上刺了青,那个部位可是很痛的。」
「我还没看过,听伊凡说刺得很大片?」
「算中等面积,不过男性对疼痛的承受力不如女性,又况在那种部位,而且也不是以细针刺,Howard说是用指宽粗的粗针,似乎流了不少血。」
虽然自己现在单方面跟楚言闹矛盾,可是心底突然有股慾望想要把他的衣服掀开,好好端详一番,到底刺得是什麽,是什麽样的十四行诗。
十四行诗(Sonnet)是小诗、小歌谣的意思,在十三世纪时被定型下来,由十四句诗句组成,其押韵结构与文字构成皆有严格限制,如东方的绝句、律诗。不过随着历史演变,这些硬性限制也有所改变,现在常见十四行诗可分为两类,分别是义大利类的佩托拉式,与英国类的莎士比亚式。
基本上诗人都很爱情诗,不分朝代和地理区位,偶尔会有些愤世嫉俗或亡国家恨的诗篇,不过粗略统计,大概都是情诗。就好像走进书店,言情小说多到泛滥一样,因为入门门槛低,任何人都有恋爱的体悟,不过亡国革命之感却不是每个人都有。
聊天聊到一半,突然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被抚平的心情顿时翻腾,但是想到萤幕中聊天的对象,彷佛放下一颗心中的大石,轻轻敲打着键盘,「听说你在泰国,如果有时间,来台湾找我吧,我很想念你。」
「两三天後我会去台湾,还不确定时间,反正我有你台湾号码,到时候再打给你。」
「好。」
草草结束对话,我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推开门的瞬间,发现楚言拎着食物站在门口,显然被我吓到。
「……嗨。」
「睡昏头了吗?讲话的感觉这麽陌生。」他走进房内,将食物放在桌上,却皱着眉拿起冷气的遥控器调控,低喃:「别总是调到十八度,这样很容易感冒。」
「忘记按回二十六度了……」
「凌辛,你今天似乎特别好说话。」他站在我旁边笑着消遣,我看着他,从眉看到眼,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正视过对方,很多东西依然如记忆中熟悉,却又有哪里变得模糊不清。
「楚……言。」
「怎麽了?还在不舒服吗?」他柔声地问,我拉过对方的手,他显然停顿了一下,旋即没有抵抗地被我抓紧。若是过去,我绝对不会察觉到他的滞留,现在能感觉得出来,是因为我很用心的在观察他。
「你到底多喜欢我,放了多深刻的感情,我想问。」
他看着我,黑白分明的双瞳直视着我的眼,我毫无畏惧地回看对方深邃的双眼皮。拜托别说我孬,这麽灼热的目光我还可以假装回应,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第一次用肉体切身体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明明才过两分钟,我却觉得对方看了二十四个小时那麽久。终於,他的嘴唇微动,吐出一句:「你等我。」接着手抽离,留下余温,很快地走出房门。他离开的瞬间,我感觉到室内的气氛不那麽紧绷。
过没多久,他回来了,坐在床沿简单交代:「我跟伊凡说,我有事要跟你谈,只能丢他一个人在客厅了,伊凡骂说不要放闪。」
「他觉得我们在一起了,可是其实这不是事实。」
「嗯,确实不是。」
话题顿时停止,沉默在彼此间蔓延,感到尴尬地随意丢个问题:「你要不要给我看看你的刺青,我蛮好奇的,假如你刺的不错我考虑也来刺一个。」
「我以为你会问我,我喜欢你这件事。」
「从伊凡和艾伦口中知道得差不多了,感觉没什麽好问的……喔,对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那个假泰国人为什麽他觉得我们在一起啊?」
「这跟男人的面子有关。」
看着他严肃的俊脸说着不搭嘎的话语,忍不住噗哧一笑,「怎麽,我的面子不是面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言有些着急地用手压着床铺向前倾身,感觉到对方的距离过份靠近,下意识地往後退,他显然愣在半空,尔後又直起身,拉开一个手臂的长度。见状,我刻意打圆场问:「伊凡会待多久?」
「差不多五天左右,之後他要回泰国,似乎还要被迫相亲呢。」
「哈哈哈哈!他不是有女朋友了?」
「听说对方女生是当时两家指腹为婚的,感觉……有场好戏可看。」
我们两人大笑,毫不留情地开孤单在客厅的伊凡玩笑。觉得气氛差不多,我压着声音,尽量让语气不要起伏,道:「楚言,我还是把你当好朋友,兄弟一般的存在。」
虽然我用很镇静的方式表达,但是紧张却盘据了情绪,很害怕这段关系会登时破碎。
他停下笑声,沉默好了一段时间,最後才「嗯」了一声。
「如果你顾及你的面子,我尊重你,这五天就保持原样吧,伊凡说的话我也不会去戳破。」
「这样算被打枪的意思吗?」
「不算吧?」
「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的一天?」
这一次,换我沉默,对方也闷不作声等我回应。
「不会。不会有这麽一天的,我不爱男人。」
「我知道,但是,如果撇去性别,你有没有可能爱楚言这个人?」他怕语意说得不够清楚,又补一句:「如果楚言是女人,你会爱他吗?」
脑中浮出楚言穿着围裙抚弄一头波浪大卷,唇上擦着粉色唇膏,肌肉撑着衬衫笔挺,他转过身,有力的背肌让衣服背後的线条更加俐落,接着娇噌:「再一下下就可以吃饭罗!」
马上打阵恶寒,手掌拍头把方才恶心的金刚芭比打出脑海,努力运用条列式把楚言的优点列出来。会做菜,家事做得很好,温柔体贴,很包容我……欸?好像真的挺不赖的,比起刚刚想像的画面优太多倍了。
工作能力强,有脑袋,说话不会无聊,不八婆……我忍不住对着楚言感叹:「你要是女人我就娶你回家!」
「很久以前你也这麽说过呢。」
「嘿嘿……」
「所以,我的单体条件是可以满足你的,对吧?」
「这话被你说得莫名的色情。」
「我很认真在跟你讨论呢。」他假装认真,却笑得一脸暧昧,我索性翻白眼无视,命令:「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你的刺青好了,来,脱下你的衣服。」
「不愿意给我名分,却要求我坦诚相见……」
「不要搞得我好像要奸淫妇女好不好,而且你的玩意我又不是没看过。」
「呵呵。」
他也不再推拖,直接解开衬衫扣子,露出一大片锁骨,往下看去是线条美好的肌肉,直到他把整件衬衫脱掉,我才看见被藏在侧身旁的刺青,虽已耳闻面积极长,但是亲眼看见还是免不了震惊。从左胸乳首,约莫心脏的位置,一路往下蔓延,斜斜地穿越肋骨和侧腰,一路没入骨盆,黑如墨的线条锐利地彷佛眼镜蛇,紧紧地缠住,好似要拧碎这张画布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