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问伊凡,他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为何又要爱着我呢?伊凡把蒸饺吃完,毫无悬念地说,「如果你问我Howard是否爱过莲,我不知道,也许你要问他才可以得到答案,但是Howard肯定不会跟你说,他总是把情绪埋得很深。这个问题是几个月前,莲冲到我的研究室歇斯底里问我的一句话,『这麽多年来,Howard爱我过吗?』」
「Ricky,如果你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分手後也会下意识地去找类似的影子,对莲也许不公平,可是我猜测Howard是在找替身,不然就不会在多年後觉得你原谅、接受他後,果断跟莲分手。」
一瞬间,脑中冒出蕾贝卡和亚璇交叠的画面,撇撇头,又灌下一口酒。
「他离开美国前,告诉我他已经全部放下,可是现实总是如此般弄,他遇见你还是会无可救药的爱你。我一直想不透,他跟莲在一起那麽久,为什麽你比莲来得重要,难道浓情蜜意的六年远比不上你们十多年的居家生活片段?不过还好你们在一起了,我总算可以不用看着他习惯了某个人的习惯而把自己搞得偏执。」
「……嗯。」
「等他回来,你仔细看他上臂的刺青,上面刺着自由。莲骄傲地对我说,那是他给Howard的自由,是把他把Howard从痛苦中解放出来,但是现实玩弄人,最终他们还是分手。Howard真的很糟,糟得一蹋糊涂,如果莲的心理素质不够强,也很难接受一个相处六年的情人因为一个无法散去的影子而提分手吧。」
伊凡说了很多,可是我的脑袋很顿,只听懂三件事情,蕾贝卡为何劈腿,楚言是同性恋,以及楚言爱我。
楚言爱我……
脑子好顿。
我也爱你,只是我能给你的爱,不是你要的爱,楚言。
推开他?不,我已经受够一个人永无止尽的孤寂。成天忙得不可开交,回到屋内只有无声的空荡迎接着我,凌晨坐在沙发上,会对我微笑的只剩粉白的墙壁。闲暇时想找个朋友散心,认识的人只有几个,谈得上交心的纪晓艺,碍於性别也很难把私事全盘托出,过去熟识的挚交全都在美国,在台湾内,最熟悉的人只有自己。
楚言的到来,让我这四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才叫家。家是——当所有人都在乎的你飞得高不高,永远有人只在乎你飞得累不累。无论多晚回来,总会有个人等你回来,无论多累,总会有人担心你的身体,虽然有时很罗缩很烦躁,却依然能够感受到深深的关心。
可是,为什麽你要对我抱持这种感情呢?
我回应不了你,楚言。
我也不想再回到家里永远是无声的空虚……到底该怎麽办?结婚?好像是不错的解决方式,可是目前一个对象都没有,我是否该考虑相亲?不行,说出去笑死人,身为昔日情圣,怎麽会沦落到找婚友社的一天呢?宁可单身,也不能没有面子!而且没有感情的恋爱,就是一滩死水,没有激情怎麽有慾望谈恋爱!
现下的理智唯一能做出的行动,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睡觉。
反正睡醒後,世界也会变得不一样,对吧?
一觉无梦。
坐起身子,虽然室内有冷气吹拂,却仍然觉得身体黏腻,等等去冲个澡好了。取过床头的手机,发现已经晚上九点,自己居然睡了六个多小时,伊凡醒了吗?这个主人可真不尽责,把客人丢在客厅,自己不但跑回房睡,连晚餐时间都错过,赶紧带他出去吃宵夜吧。
当我走到门边,手放上门把时,却看见门把自己转动,这不是灵异现象,是外面有人在转门把。对方发现门有上锁,改用轻敲,轻柔的低声从门後响起,一瞬间吓得我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凌辛,你还在睡吗?」
看着木门犹豫了几秒,还是稳着声音回答:「刚醒,伊凡醒了吗?」
「我刚回来吵醒他,他现在正囔着肚子饿,我正打算带他出去吃饭。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我帮你买回来?」
不变的体贴,不变的关心,熟悉的温柔,而我的心却变质,变得无法正眼看他。
「头有点晕……可能有点中署,你帮我买回来好了。」
「好,那我顺便帮你买些消暑的东西。」
「……谢谢。」
慢慢将耳朵贴在门板,听见房外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忍不住放松地长叹一口气。
我不想让自己回避你,所以拜托——上帝,您能不能够给我多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至少,让他在回到美国前,我有办法面对他。
打开电脑,游标在朋友群里来回找寻,谁可以听我此刻的迷茫?游标最後在熟捻的名称停下,「艾伦.金斯堡」,不但是我和楚言的老朋友,同时也是心理师,我现在真的好需要谘商安抚一下。
「你在吗?如果有空的话回我一下。」
抱着有些绝望的心情打出这段话,这家伙前阵子博士毕业,刚考到执照,目前似乎在各国研讨会发表国际期刊。听楚言说他到泰国,真是令人好奇泰国的心理学术发展,自己曾听过的发表和交流通常都是在欧洲国家,也许是我见识短浅也不一定。
对方过没多久就回应了。
「怎麽了?」
「我遇到了很冲击的事。」
「说来听听。」
在电脑前犹豫老半天,依旧无法果断地把楚言暗恋我的事情说出,索性拿昨天做的恶梦来开头。
「我做了一个梦,算恶梦吧?那是个纯白的世界,一开始身边出现很多陌生人,全部朝向某团白雾走去,我也跟着走进去,结果当我走出来後,周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浑身沾血的小孩和白玫瑰园,最後小孩大哭化成血水。」
「你最近做了什麽坏事吗?招惹到某些东西,要不要考虑去收惊。」
「别亏我了!最近跟公司请了长假,整天烂在家里,哪能做什麽坏事。而且现在楚言住在一起,不过他应该不久之後就要回美国去了。」
「哈哈,你们和好啦?」
「算是……」提到楚言又想到伊凡下午说的话,感到尴尬地催促艾伦,「你要不要给我分析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梦?」
「你当心理学家都跟弗洛伊德一样擅长梦的解析?」
「对。」
「这种文字谬误你还敢打圈……」
「我很久没写过是非题啦——」
「呵,好吧。」感觉电脑後的艾伦无奈地叹口气,「梦见陌生人是一种好的暗示,同时也暗示着在不久的将来有恋爱的经验。不过这对你来说好像不太准,因为你一直沉溺在女人堆里。」
能不能够别这麽准确?我已经很久没谈恋爱,这一次知道别人暗恋我,还是从小长大的挚交,真他妈的超级冲击。
「呵呵呵……您继续。」
「梦见婴儿哭,并且导致梦者心烦意乱,则预示将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也可能是你最近身体欠佳。」有没有心烦意乱我不清楚,不过梦醒当下心情受影响是真的,最近身体状况也在调养中,算又说对了一件事情吧?
「大师,你要不要改行当铁口直断,而不是心理医生啊?」
「看来我猜中不少事。」
「呃……呵呵呵。」
「关於物体的部分,人的浅意识会将文化中的意涵与物体做连结,比如看见玫瑰会认为其代表爱情。白玫瑰象徵纯洁的灵魂或者贞洁,在梦中出现,表示了做梦人对纯真的向往;有时也表示哀思,因此失去亲人也会让人梦到白玫瑰。不过那是西方文化如此,东方文化我就不清楚了。」
「我确实失去亲人,可是当年还没受西方文化洗礼,丧礼走得也是典型中式。不过倒是之後在那边住了八年,这样可以算半个西方人吗?」
「浅意识本身受得是你自我影响,你认为是什麽、就是什麽,没有什麽居住时间长短问题。就像有男性认为他是女性,无论他的生理状况如何,和自己的男性身体相处多久,他的内心始终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女生。」
「哇……好吧,也许深层脑海在想这些东西也不一定。」
又闲聊几句,忽然觉得时机成熟,颤抖着指尖打字,一行短短的黑字出现在萤幕上,按下送出时,我感觉心脏快跳出胸腔,从口中喷发。
「楚言他爱我,这件事情你知道吗?」第一次,我感觉坐如针毡,彷佛比赛,自己就是下一个上场的选手。
对方过了几分钟才回应,他道:「我知道。」
「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爱你爱到成郁,我要告诉你什麽?」
「我不懂你的意思。」
「大学毕业後,因为研究所的关系,我索性暑假留在学校替教授整理档案。有天他主动找上我,问我你在哪,当时他的样貌非常糟糕,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甚至可以说他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在找你。」
「……这麽糟?」
「这种人很可怕,如果是情人,可能会是恐怖情人,比如不爱他就会以死相逼。单就他的情况而言,有些许成分是我过分夸大,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下他真的状况很差。」
「……嗯。」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他沟通,包括帮助他走出阴霾,当然,我不是主负责的谘商师,不过走出谘商室以外的时间,我想我是除了伊凡和莲以外陪他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