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和莫尔是有心理准备,但对其他人来说,从洛亚诺克岛到里约的路途漫长痛苦的超乎预期,大卫也好、瑞克也好,所有的分船长第一次真实体会到所谓被西班牙追缉及封锁是如何的寸步难行,为了逃避追捕,他们不能入港补给,只能远离一般航线。
但有些地方远离航线实在过於危险,权衡之後,弗雷德下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命令:夜间航行,对航海者来说,入夜下锚停船是常识,若非要逼不得已,谁也不会在晚上航行,一是因为夜间无法利用太阳定位,容易迷失方向,二是黑暗一片,无法观察海面,一个失神撞到什麽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换而言之,想要晚上能在海上纵横,必须克服定位和安全两个要素,晚上没有太阳,只有星星,但光靠会看北极星还不够,除非你的船永远只向正北走,如何将透过星象,计算正确的航向,需要深厚的经验及知识,否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莫尔虽有足够的知识但无实际经验,弗雷德大船长一个板子拍下来―――没经验就累积!
第二个要素是安全,无法目测观察海面,就必须有详细的海域资料,才能将风险降至最低,哪个地方有岛屿、哪个地方有暗礁群、哪个地方可能有漂流冰山,海流强度、走向等等,新大陆是西班牙的後花园,这些资料都掌握在西班牙手中视为军事机密,其他国家的人根本不可能一窥堂奥。
这是硬伤,但并非永远。
弗雷德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有意识的注意到这一块,直到他成为一船之长後,所到之处必定绘制海图,或者混迹酒馆向当地人取得区域资讯,他有一个大箱子就是专门装这些档,但杂七杂八的相当混乱,莫尔上船之後,以自己的方式重新整合了弗雷德的记录,并接手绘制海图的工作,现在他们手中的海域情报虽然仍远比不上西班牙,但已经是英国的首屈一指。
别的不说,至少从洛亚诺克岛到拿索这段,之前航过的时候就有记录,这回夜间返回是没有问题的。
「怕就多练手!不要胆怯!晚上能走和不能走,并不是只差在那一点时间和距离,如果遇到围捕,多争取一晚的时间结果很可能就完全不一样,只不过是晚上开船而已,拿出你们的软蛋!」弗雷德一掌拍在年轻水手的後脑勺上,年轻水手一抖,下意识大喊:「是!提督!」
「是!提督!」船员们跟着抖擞大喊。
如此转眼过了二十日,入夜,因云层积厚,遮蔽了大半星空,无法辨位,因此这天没法夜航,只能停船暂休,弗雷德在甲板确认过船队情形後就下了船舱,水手们也各自取了晚餐,或在甲板,或在自个儿寝室谈天吃饭。
弗雷德回到船长室,桌上已经摆着他的晚餐,千篇一律的硬面包、烘豆及咸肉,还飘着微微的热气,下午因为彭赞钓到了一条不知种类的肥鱼,因此桌上多了一碗鲜鱼汤。
莫尔在一旁的副官座位上,一边画着不知道什麽东西一边粘贴组合着木架子。
「在做什麽,怎麽不先吃完再做。」弗雷德扫了一眼莫尔手边才咬两口的面包。
「突然有灵感,我怕不先记下来等会儿就忘了,你先吃吧。」莫尔全神灌注在自己的模型上,连头也没抬起来看一眼弗雷德。
弗雷德嗯了声,拉过自己的晚餐才吃没几口,也翻起已经整理好的本日航行记录上看了起来,还有其他四艘分船送上来的报告,他也一一过目。
两人在一个舱房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没有交谈,习性却惊人的相像。
没有上过船的人总觉得航海冒险是如何的波澜万丈、风起云涌,贵族淑女们则总是想像与情人相互依偎,笑看日昇月落美丽夕阳的种种浪漫,讲起海盗,更是一个个金银财宝、凶险与精彩纷呈的故事不要钱的往外冒。
但实际上,船上的生活枯燥单调,每日每日重复一样的工作、升帆落帆、起锚下锚、测量绘图、清洁打扫、盘点库存、煮食收拾、吃饭拉屎,就是因为无聊苦闷,船员们才喜欢喝酒,才喜欢不管什麽破铜锣嗓子都哼上几句,或着凑在一起胡扯闲说,才常常有一堆打架闹事,才需要“男孩”这种宣泄管道以及强而有力的权威和规则。
弗雷德不像其他船长会兴致起来和水手们在甲板上胡混谈笑,不督导指挥的时候,他大半时候都不说话,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莫尔当了他的男孩之後,虽然好像这种情况有好转,但也只限於少数时候,两人在船长室,往往话题都与航行计划或船队事务脱不了关系。
弗雷德觉得这样不错,如果莫尔是多话吵闹的人,就算是男孩,弗雷德也不会允许他在自己的船长室里作业办公。
而莫尔一开始虽然觉得不自在,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不自在的原因也是因为胡乱揣测如果船长一时兴起什麽的…想来就…,但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船务繁杂,身为提督的弗雷德忙得脚不沾地是常事,就算水手们比较消停,弗雷德也少有清闲的时候,他要不时确认船队情形、航线航路、补给需要等等,莫尔的工作也不少,累起来拿着笔都能睡着,更别说升出什麽旖旎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