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郑瑷芊是位健谈直爽的人,我从一开始对她的过度积极感到不习惯,到后来竟也能卸下心防跟她聊谈。
她的长袖善舞很快跟班上的大部分同学打成一片,在她的主动拉拢下,我虽然跟班上同学的关系不算热络,但最起码还能谈得上几句。
当然,我也从她们的议论中偶然会提起黎庭佑,表面上装得漫不经心,其实悄悄记住关于他的一切。
他是中三下学期才转学过来,而且那时也不是我班的转学生,平时并不怎么八卦的我自然是没有去留意到他的存在。
他的个性内敛,处事算得上成熟稳健,对男女都一视同仁,不像班上大多数同龄男生的行为举止,好听些说是活泼好动,实际上总是在学校打打闹闹,一刻也不能闲下来。
他在班上虽然话不多,却拥有乐于助人的态度,这也让他跟班上的多数同学都能和睦相处,例如,当同学在课业上有不懂的问题请教他他会尽力教导,还有我在开学典礼时差点扑倒的那一次,即使他不认识我也愿意对我伸出援手。
此外,只要一提到音乐,他的瞳孔会扩大,显示出与平日不一样的活跃,他在校内拥有两个关于音乐不同的身份,既是音乐学会的吉他手,也是行进乐队的指挥。
很可惜的是,我是那种典型没有音乐细胞的人,唱歌五音不全,五线谱里面的豆芽号完全看不懂,曾经试过学钢琴三个月被音乐老师说没天分就放弃了,正因如此,我对于那些精通乐器的人们总是容易产生出一种名为仰慕的情绪。
在班上,我们相互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本来在不熟的人面前就是比较不善言辞,想要跟他道谢却怯于表达,而且他看起来很忙碌,据说行进乐队要代表学校参加国际性比赛,
校方为了精益求精,额外允许铜乐队的队员趁着上课时间加强训练,他身为指挥自然是三天两头都不出现在班上。
开学后,校方总免不了挑个全校同学来个大扫除的日子,很多学生会互有默契地在老师没有教书的这一天选择翘课,我们班有四十多人,居然只来了区区不到一半的数量。
每个出席的学生在上半节整理了所属学会的区域后,下半节则是打扫各自的班级区域,顺便说说,我是跆拳道学会的筹委之一,所谓的学会区域就是打理各自的小花园还有活动室。
下课后,在郑瑷芊绝对民主的安排下,大家随意抽签来选取自己的打扫任务,我却偏偏抽到了抹窗的纸条,不禁感概自己矮小的个子怎么却选到超高难度的任务。
大家根据各自分配的任务拿起了扫帚畚斗拖把,而负责抹窗的我自然拿起一块从家里带来的抹布往桶内浸湿,接着再将了一张椅子拉到班外的走廊,双脚踩在椅子上,接着拿着抹布由窗户高处抹到低处,势必将所有尘埃驱除,让我负责的区域显得窗明几净。
蓦然,走廊上掠过刚从隔壁班嬉闹追逐两位男生的身影,其中一位男生一个踉跄往我椅子撞去,他的冲击力量导致我的椅子往后翻,条件反射的我自然是想要站稳身子,奈何一切发生在几秒之内,我只能随着椅子一起往后倾,撞倒我的男生则扬长而去。
在我以为自己会与水泥地来个疼痛接触,却意外投入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我下意识将双手抚上胸口狂跳的心脏,劈头盖脸闪过了那对清澈瞳眸,才愕然发现不顾一切救我的人竟然是他——黎庭佑!
唉,怎么我每次身在危险之际的时候都会恰好遇到他,而且他总会奋不顾身地出手救我?
他此时身穿着蓝色的体育衬衫,冷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疼痛,接着以他低沉的嗓音询问道:“你没事吧?”
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压在他身上,立刻用两只胳膊肘支起了身子,站起身来走到离他几步远的距离,感觉到自己的口腔莫名干涩,深吸一口气,才说:“我没事……”
这一跌引起班上不少同学的注意,纷纷走出来看看我们的状况。
黎庭佑眼见我没事了,便迈步跟郑瑷芊说了几句后,再往楼下的方向走去,我察觉到他支在身后的左手揉了揉右手腕。
我把椅子摆正后,接着默默地捡回抹布,围观的人眼见没下文亦一哄而散。
“曦妤,你还好吧?要不然先去休息吧?”郑瑷芊挽上我的手臂拉我去一旁,以关怀的口气问道,我摇了摇头,回应道:“芊,谢谢你的关心,刚刚头有点晕而已,现在没什么了。”
“那些在走廊上跑来跑去的家伙,你别担心,我认得他们,肯定会这事报告给训导主任!”她握紧双拳,仗义执言地说道,我出言安抚她道:“既然我没事而他们又道歉,那就算了。”顿了顿,我沉吟道:“对了,黎庭佑去哪里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
“你说庭佑哦?他都忙着行进乐队的训练,还特地来找我道歉说不能帮忙打扫班上,说来幸亏他每次都是那么乐于助人,这次及时做你垫背的,要不你可能会跌伤啊!”她的语气中尽是感慨,我点了点头,这时才有机会分析刚才发生的情况,我们班靠近楼梯处,黎庭佑应该是在楼梯转角处现身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过来,再将我往他的方向拉去,以避免更严重的事故发生。
思及此,这已经是他救我的第二次,而我都没有来得及说道谢……
班上处于面向草场的教学楼二楼,而行进乐队都会选择在草场练习,趁郑瑷芊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我悄悄拿着抹布走到班上另一侧的窗边,表面上是在擦着窗户,眼神却不自觉在偌大的草场上寻找他的踪迹。
遥远的草场勾勒出他的身影,中午时分的阳光炽热刺眼,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只眺望到他飞快在空中挥动着指挥棒的姿势,每一场挥动犹如敲击着我的心,让我有种沦陷在美好的错觉。
然而,他突兀地停下了指挥棒,而铜乐队的成员们自然也随着停止演奏乐器,好几个人纷纷似乎关问着他,接着他又若无其事般继续了练习,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忐忑不安,把之前种种迹象回想起来,该不会刚才他扶住我之际意外弄伤了手腕?
“喂,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身后突然有人拍打我的肩膀一下,吓得我有种想把抹布直接朝对方脸上扔的冲动,他熟悉的嗓音让我制止了这个念头,轻声道:“关你什么事?还有你为什么忽然跑来我班,快走快走,要不然待会我又被你的粉丝针对!”
“你这个没心肝的家伙,竟然说出那么天怒人怨的话!要不是我听我班同学说看到你从椅子摔下来了,我才不想你来找你!”会以那种极为不爽口气控诉着我的人,当然只有那个在我在他面前才大大喇喇的程泽安,我左顾右盼,作势将他往外推道:“大头,你看现在我完好站在你面前,总可以放心了吧,趁没什么人看过来时你快走啦!”
“好好好,别推了,你靠我那么近还会怕别人眼光嘛?”他瞪了我一眼,轻轻点了我的额头一下,我猛地一个跳开:“那好走不送咯!”
他伸起拳头做了个恐吓我的表情,接着才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我的班,对于程泽安的重情重义我是心中有数,但现在揪住我的心,是那个看似在逞强着的黎庭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