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窗外野猫漫步而过,凛过了半晌都不吭一声,好似根本没听见华的问话。但华倒也不在意,只是盯着凛,等待她构思出个令人满意的回答。
反正她很喜欢凛的侧脸,这样正好。
不用担心会对上她的视线,可以专心欣赏她那宛若出自上帝之手的无瑕脸庞。高挺的鼻梁、通透的瞳眸和白皙的肌肤,真要细数为何这张脸如此赏心悦目的话,怕是要数上几天也数不完。
可惜那副完美的皮囊下藏了个反社会人格,对自己和这世界根本不屑一顾。虽然她也不是不知道凛为什麽会变成这样,甚至有些同情,却仍旧觉得好好一个美女这麽不爱惜自己有些可惜了。
凝视着凛,她胡思乱想着,就这样度过了以一个回答来说不免太过漫长的几十秒钟。不过,痴痴等待并没有换来预期中的答案。
瞥了眼明显不怀好意的华,凛只吐出四个字。
「不予置评。」
「想那麽久就只有不予置评啊!」
简直就是诈欺。恶狠狠的瞪视凛,她要她给出解释,起码得让她偿还这几十秒的代价。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打算接受这个答案。不是吗?」
挑眉、耸肩,凛阐述原因。她又不是笨蛋,可不要指望她在察觉华眼底的狡黠後还会老实回答。
促狭的笑着,华的眸中映着的是凛的不置可否
「嗯哼~可是那是因为我最讨厌谎话了呐?」
「听说人一生之中会说8.8万次谎。」
没有正面回应,凛倒是提出了个感觉不太可信的数据。
望着眼前的女人,华使劲地蹙起眉头,她明白再怎麽逼迫凛她都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托腮,她刻意地叹了口气以表达自己的退让。
「所以呢?你要开始使用你今天的额度了吗?」
「我不打算使用那些额度。如果你想要,可以全部送你。」
用指尖挑起初梓凡留在桌上说是特别招待的小饼乾,凛啃了一小口。
太甜了。
尽管她没说出口,紧拧的双眉却替她坦承了心思。盯着躺在掌心的巧克力饼,进退两难。而望着她感到些微困扰的表情,华不禁噗哧一笑。
「不用了,你总会用到的。人总会有些小谎是不得不说的吧?」
从凛手心捞过饼乾,她抱着助人为乐的心情将饼乾扔进口中。
果然太甜了。
「举例?」
看着华替她将饼乾吃掉,凛稍稍愣了下。随後便将残留在掌心的饼乾碎屑拍去,然後把饼乾盘默默地推到了桌边。
看来她很清楚就连华都吃不惯这种甜。
微微一笑,华慢条斯理的回答凛的提问。
「在加护病房里,家属不是都会握着重症病患的手,跟他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吗?事实上,真的能康复的人根本寥寥无几。」
卷着发尾,华转着眼珠思考接下来的话。
「或者说,家长总喜欢在自家小孩被夸奖的时候谦虚个几句,但这是真的觉得自家孩子不优秀吗?也不尽然吧。那不过是种客套罢了。…..这种小谎言或多或少总会说的吧?」
利人利己的小谎话,总是不被察觉的充斥在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但鲜少有人注意到这其实就是人们痛恨的『谎言』。就某些特定场合而言,谎言的存在甚至较真话重要。
因此,它们自然的存在着,群众也不以为意地使用着,但显然凛有不同看法。
「我宁可说实话。」
将落至眼前的浏海顺开,她纤瘦的身子往後靠上了藤椅背。发出些微的嘎滋声,藤椅紮实的乘载住凛以同龄人来说轻的过分的躯体。
但正盯着自己置於膝上的双手出神的凛来说,又怎麽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声响呢?
眨巴着眼睛望着凛不经意的举动,华略一思索,随後────
「不可能。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避不掉啊。」
仍不置可否地轻轻摇了摇头。
这世界有太多需要谎言的地方了。就如同那则寓言一样,人们接受美好的谎言,却不肯听进赤裸的真实。
没有谎言的包装,再怎麽真诚都将被为之唾弃。
「对我来说,这世界并没有什麽非说谎话不可的场合。」
被华的柔和嗓音所唤醒,凛如同刚睡醒的缓缓抬起头来,正面迎上对方赤红色的瞳。无所谓的耸肩,她轻声笑了,却比之前的浅笑多了分嘲讽。
「我能说的、我该说的谎早在12年前就都说完了。」
「12年……所以是十岁之後吗?」
本来只是好奇才推演回去的,华的目光却倏地沉了下来。欢愉的气氛在瞬间褪了一乾二净,将凝重留给了两人。
不,准确来说,音乐依然流泻,凛依然淡漠,唯一难受的只有华。
「你为什麽可以若无其事地提起这────」
「华姊的卡布~还有凛的黑咖啡~」
就在这时,简直如同算好时机了般,盈盈笑着的梓凡端着托盘晃了过来。而面对她的笑颜,华也只能讪讪然的安静了下来。
她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谈论这些,就算她跟梓凡很要好也一样。
「请慢用~」
将两杯米白色马克杯轻置於桌上,打断两人谈话的梓凡又迈着轻快的步子晃回了吧台,继续她擦拭马克杯的大业。
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华,凛将黑咖啡拉至面前,轻啜。
「所以说,重要的事是?」
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对华的不甘视若无睹。
咬紧下唇,华欲言又止。
尽管她曾多次对凛的态度作出抗议,却也拿她没办法。毕竟那是她的事,华就算心疼,也不想越界。自己的事自己管,这也许早就成了彼此的共识。
最终,华也只能放弃继续执着於这个问题上。
「嘛……就……啊等等。」
前言都还没吐出一个字,她就紧急打断话头,从提包中抓出震动着的公事用手机。
紧接着的数分钟,凛就在黑咖啡的苦涩,和华不断的「嗯、好,明白了」与「知道知道,好、好」中度过。
然後────
「我先走了,Boss说她那临时缺人,要我去帮忙。」
说着,华不耐烦的将手机扔回包中。烦躁的拨着头发,却只是越理越乱。
好不容易凑出时间来见个面,话都还没讲上几句,却是这样的收场。
……早知道就不接那通电话了。
叹气,她捞起包包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在抬眸时对上皱眉的凛。
「……也不是真的多重要的事啦,你就不要介意了。」
「没多重要还特地把我约出来?」
挑眉,凛显然不接受这个答案。
愣愣的望着凛好一会儿後,她二度叹气。
「嘛……我不这样说,你又怎麽愿意出来见我呢……」
抠着脸颊,她咕哝。
她不想欺骗凛,说些无谓的话,或许这通电话反而救了她,至少她不用找些理由搪塞凛对於『重要的事』的疑问。
「嗯?」
「没、没事,只是你再皱眉小心要长皱纹了。」
伸手想替凛舒展眉间,凛却别过脸避开了她的好意。见状,华淡然一笑。
她清楚凛不喜欢肢体接触,她始终都知道的。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总会心痒难耐。
「那,我走啦。」
没有开口,凛只是赶苍蝇般的挥了挥手,表示她听到了。
於是华轻笑,扭身踏开大步。
「诶?华姊?你卡布都还没喝耶?」
恰巧放下手中最後一个马克杯,抬起头来的梓凡眼中映出华的背影。
「抱歉抱歉,你替我喝了吧。」
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他人回绝的机会,她潇洒的摆摆手便推门离去。徒留一头雾水的梓凡和面无表情的凛面面相觑。
「咦?」
视线望向凛,带着徵询意见的神情。
而凛只是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