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只到他胸膛高的小女人,他的脑袋有短暂的停滞状态。
「小女子秋映彤,前来拜谢恩公救命之恩!」尤其是她向他跪了下来,整个人近乎是贴在地上时,他简直快要看不见她的人。
谁来告诉他,现在是什麽状况?
「姑娘,我……」幼平低头看着跪的十分认真的她,在看见她那娇俏而艳绝无双的脸庞抬起时,不预期的,感觉心头狠狠的被撞击了一下,「对你有恩?」他的表情有点死板有点迟疑,然而更多的是他隐藏在冷然脸皮下的惊讶。
映彤抬起眼来,虽然他的表情……应该说没太多表情,可是她却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点他的实际情绪来,「将军,您忘了?在皖城遭破那天,您进了秋家,救了差点惨死在那些士兵刀下的彤啊。」
嗯,等等,他想起来了,之後他还替那家处理遗体,布置个简单的灵堂,对了对了,瞧他,这些天忙着出征,把这件往事给忘了。
只是,都已经过了这麽久了,她怎麽到现在才来?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有必要对他行此大礼?「不足挂齿。」他仍然一脸淡漠,在看见她身上穿着那件白色棉袍,觉得这天气实在有些冷,就这样让她跪着未免太过狠心,「请起。」他微微扬起一掌,要跪在地上的她快快起来。
「谢将军。」映彤敛裙,优雅起身,「将军,感谢您先前让映彤暂住在孙家,孙将军的恩德,映彤已经谢过,无奈凝香那里,现下跟孙将军有了一些冲突,只怕是因彤而起,况且孙将军也直到昨日才告知彤,将军您的住处。」
「彤一介弱质女流,现下只怕是难找栖身之所,又想想,将军您的恩德未报,映彤斗胆,向将军请求,是否能暂住您府上?待彤谢过您的恩德,另寻着栖息之所之後,再让彤离开。」她一脸端庄,素净的面容上一直噙着淡淡浅笑,明明身旁吹的是朔风,却皆因她那笑容,顿时转成柔柔春风。
幼平不语,像是正思索着,映彤淡淡低吐,「怕将军是嫌弃彤,现下是带孝之身罢?彤知道自己强将军所难,但仍希望将军能够答应彤。」
他的确是不太想让她住。这女人还颇有自知之明。
可是回头想想,虽然他真的不要她报什麽恩,可是就这样赶她走,是不是太过狠心?
况且,他的府上大的很,除了自己的主院落,其他两边,撇开下人住所,还有好多好多地方空着,空着,也是空着呢。
反覆思量下,幼平终於点头,身旁的总管,也就是方才前来应门的年轻男子,「将军答应姑娘了,姑娘快请进,外头风大。」他微笑着,退开几步,让幼平领着映彤进门,「姑娘车上是否还有东西要拿进来?」
「是还有些,彤可以自己来。」她的东西除了古筝,就是一些衣物,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不多。
幼平倒是率先发声,「霖。」他望了马车一眼,示意他过去帮忙。
「是,主子。」笑嘻嘻的,听懂了主人意思的周霖,向正在打扫庭院的两个长工招招手,三人迅速而小心谨慎的将映彤的东西取下车,顺便给了车夫几枚铜钱打发。
「主子,要给这位姑娘住哪边啊?」周霖双手捧着古筝,一脸恭敬慎重。
幼平转向映彤,「这边。」他指指左侧,而後率先迈开脚步,要映彤随後跟上。
映彤点点头,「有劳诸位了。」她向帮她拿东西的三人点头致意,而後迈开莲足跟上,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以平稳的步伐往前走,她尽力想跟上,却在每个喘息空档,又给前面的男人拉开距离,让她追的恁辛苦。
「将军……等等彤……」这里的占地还不小呢,映彤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并且试图与前面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沟通,他却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整弄她,脚步像是又加快些。
跟着她的脚步,不敢率先超越她的周霖哈哈笑着,「姑娘,追不上也无所谓的。」她长得娇小,差了将军有近三个头,人家将军跨一步就等於她跨三步了,她怎麽可能追得上呢?
「可是将军他……」映彤指着眼前的幼平,他不是要带她去她的院落吗?
「小的知道将军想给姑娘住那儿,因此姑娘大可放心,跟在小的後头就可。」他眯眼直笑,可亲的态度让映彤信任。
「那,多谢公子了。」映彤朝他福了福身子。
「姑娘如果不嫌弃,叫小的霖就可以了,啊,先自我介绍,小的姓周名霖,跟主子同姓,今年一十九,明年就可以取字号了。」他哈哈笑着,一脸志得意满。
「是吗?那先恭喜了。」看不出来他比自己大上一岁,映彤盈盈浅笑,觉得他比幼平将军有趣多了。
幼平独自走了一大段路,往後瞄了一眼,这才发现後面四个人居然停留在原地聊天,「跟上。」他低低说道,夹杂浑厚内力的声调,有效的传到四人耳里。
「姑娘,小的看,我们到了再慢慢聊,主子他在催了。」周霖向映彤点点头,「僭越了。」而後率先走到映彤前头带路。
幼平无语,扬开锦袍继续往前走去。
「那里就是主子住的主院落。」周霖努了努唇,要映彤将视线转向右边,隔着水塘跟回廊,主厅堂绕过来正後方,就是幼平的居所。
映彤淡淡颔首,看回廊上的白石阶,以及一旁的栏杆皆是擦得光亮,明明秋季且过,地上却看不见任何落叶,踏着清浅步伐走在上头,纤净的像是尘埃不染。
很乾净,很漂亮的环境,可,她怎麽隐隐觉得,这间乾净俐落的府上,是不是……少了点什麽?
「姑娘,这边。」穿过一洞石门,来到後院,外墙屋檐攀上几枝藤蔓,有些刺,可又带点自然艳丽,幼平早在他们看他居所的时候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可这周霖像是十分了解主子心思,仍是一点也未迟疑似的,顺着路不停的带她往前走。
「姑娘,这里小心一点,有枝叶哟。」小心避开枝叶,映彤看着生长在水塘旁的这棵梅树,再回头看看,而後继续向前走去。
再进一道石孔门,方踏进这座院落的映彤,细心的发现脚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是,枯叶?
一阵风儿将地上落叶吹起,满地枯黄绕成圈圈,翻飞飘舞,四周的树枝上头虽然叶子业已掉光,却有些自然奔放的潇洒感,她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庭院的厢房外头,像是等待已久,平静的表情上也浮起淡淡不耐。
「主子,小的把姑娘带来了。」双手仍旧平稳的捧着古筝,周霖表情尚有些骄傲,果然主子是要让映彤姑娘住在这儿呢。
幼平无言点点头,将视线望向还站在石门前,回头看着来时景色的她,「姑娘,请。」
一声低沉话语让仍若有所思的她拉回心神,「好。」她点点头,走向幼平,地上的枯叶,让她每踩一步,便发出丝丝声响,她爱极这种声音,忍不住踏小步些,唇儿淡淡扬起,娇艳欲滴。
她看了幼平一眼,在看见他的手掌还朝着香房门口扬起时,向他微微顶礼,而後轻柔的敛起素裙,拾级而上,两旁各种了两棵松柏,有些夹道欢迎她这位新主人的意思;她走进房门,素手轻按住房门,而後她回头看了看身後的男人,见他微点点头,她才推开门扉,里头小巧秀丽的摆设让她惊喜。
靠着外墙的那面没有窗子,可右面,她走近,推开一道窗来,倒是可以清楚的看见外头水塘,那乾净而一尘不染的庭院、厅堂,还有他的主院落,这里视野极为开阔,她看了便喜欢。
这间厢房也还不小,外头摆着一座檀木桌儿,摆着两三张圆凳,一旁几座木柜,还有妆台,敢情这里曾经有女人居住过?可想到自己是在此暂居,自是不敢置喙什麽,况且他还好心的给了她这间院落呢。
里头就是一张床,一旁花瓶空了,未插上花,但是上头彩陶花纹精致而且洁净,即使是无人居住,他仍然是派人专门照料这儿呢。
「姑娘,觉得怎麽样?」周霖抢在幼平前面,向映彤先问一句。
映彤回头,向站在他跟前的幼平行了个大礼,「将军慷慨的收留映彤,还给彤这样僻静的住处,彤……真不知道该怎麽答谢将军?」
眼前的小女人眼底竟泛起了一抹氤氲,而那张娇容上散发着恬静而欣喜的微笑,幼平注视着她半晌,「吃饭了吗?」
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居然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语,映彤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嗯……彤,还未用过早膳。」虽然她觉得眼前的他接上之前她的话语很怪,可还是据实以告。
「那好。」幼平要她跟上,再度迈开脚步离开了厢房。
「欸……将军……」见他情绪像是风一般忽左忽右,饶是心细如映彤,也全然摸不着他的想法。「公子,将军这是?」她转向一旁偷笑的周霖,他该知道这意思吧?
「主子的意思是说,他只收姑娘一声谢就好了,只要姑娘快来吃饱饭,那就是对他的最好的报答啦!」这主子,哎呀,该不会给眼前这艳绝的映彤姑娘给迷了吧?依他长年跟在幼平身旁,幼平刚刚看映彤看了颇久,挺不寻常哩!
「是、是这样的意思?」
「是啊,没错啦。」开玩笑,全府上下大概就只有他跟厨娘有办法准确的知道主子的情绪,他们都不准,还有谁准?「姑娘,先看看这些东西要放哪里吧,小的带你到前厅用膳去。」
她淡淡点头,对於幼平这个人,心底缓缓的,起了一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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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主院落练武,举起五尺长刀,晓,幼平一手抚过刀刃,左手笔直的向前突刺,刺向竖在自己眼前的乾草柱,准确的刺入中心,而後右手抓紧刀柄,将刀拔出,左手握住刀鞘,长刀入鞘,而後右手快速拔刀,映照在冬日暮色下,画开一道淡红刀弧,俐落的将草柱斩断、挑起。
幼平冷冷一瞪,眼前的柱子像是他欲斩之而後快的敌兵,举刀来回连挥,飞快的几道闪光,连肉眼也来不及看清,眼前的草柱连同麻绳,已全都化成片片。
运气吐纳,将晓收回胸前,努力的想平息心中那股不快,他敛上眼,想到今日大早,在他还未前往军营里操练士兵前,到来他府上,欲暂住一段时日的女人;若不是看到她,他不会想到,先前在秋家所看到的那一切,他也老早就忘了他曾经救过ㄧ个女人。
都是她找上门来,他才会想起那些的。
他必须承认,当时在救她的时候,他在府内所看见的景象,真的勾起他不想回响起的一些回忆,是以,当日在挽救她时,他几乎快失去平常该有的冷静自持,在事後,或许是下意识的同情了她,因此他为她做了许多平常他不会去为旁人做到的事情,但这些都过去了,她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子感谢他的。
要是她在门口向他说明原因时,没说到她现在是因为害怕再引得主公与夫人两人失和,又没地方去的话,他很想叫她另寻落脚处,甚至有一度,他想恶意的,带点无情的,要她回自己的秋家大宅去。
可他没这麽做,终究他还是收留了她,将她安置在一个最僻静的角落,并且安排周霖多去关照她,简单的说,他不太希望多见到她,尽管,她那张脸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很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慾,他看主公跟夫人会因她失和,大概也是源自於那张太过美丽的脸皮。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自己要为今日主公与夫人失和负起一些责任,要不是他自作主张,大概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算了。幼平睁开眼,别再去想那些,他也会尽快帮她找到栖身之所,让她早早搬离他的府上,之後,老死不相往来,就是这样;至於她要报恩云云,就由她去,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在军营中操练士兵整个下午,回来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又练了一下刀,这个时辰他还真的饿了。「霖。」他低沉却相当大声的喊,要他那个忠心又能干的总管兼下人,替他自灶房端晚膳来,可在听见回音,直到无声,老是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的周霖却没有如他预期的出现。
他冷下脸来,是了,在他府上并没有ㄚ鬟,他府上除了厨娘之外,其他都是男丁,服侍他的工作就是交给周霖,现下周霖给他派去关照那个女人,并不在身旁。
他快步走进屋内,褪下身上的战甲,将晓搁在刀架上,换上一件贴身衣袍,将铁盔取下,理了理发,正想迈出房门,亲自去拿些东西来填饱肚子时,不预期的,门外响起了那柔和软腻,那他刚刚才想着不要见到面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将军。」端着漆盘,上头捧着热腾腾的餐食,这是她方才在灶房忙了一会儿才有的成果,为的就是赶在这个男人亲自到灶房讨食之前,给他送来。
早上她去前厅用早膳时,只见走在前头,比她更早到达前厅的他埋头吃着,桌上好几道菜都已经见了底,她才知道为什麽方才她上门来要求暂住一阵子时,他会思索的这麽久,而且还带点恶意的,在带她到厢房去时,故意不让她跟上脚步。
原来是她打扰了他吃饭的兴致。
他没多做招呼,摆明了要她随意,也有点「要吃就吃,不吃拉倒」的感觉在。
「姑娘,坐啊。」给她摆上一副筷子,还有一碗清粥,周霖替她搬来另一张椅子给她坐了下来。
「谢谢。」她浅笑称谢,提着裙子落座,一边夹着眼前的菜,秀气的吃了起来。
周霖站在一旁,发现两个人用膳的态度跟狠劲还真的是天壤之别啊。
主子老实不客气,反正这是他的地盘,大口大口的吃着肉,一碗清粥见底,他立刻给他盛上一碗继续努力;反观姑娘家就是姑娘家,小口小口,就连她秀气吞粥的模样,都美得叫人叹息。
幼平像是发现她都只是用她眼前的几道青菜,他冷眼一瞪,周霖立刻会意,「姑娘,吃点鸽腿肉吧。」他笑嘻嘻的给她添上一块。
「谢谢。」映彤看见她自己的碗中突然多出一大块肉来,美丽的眼睛瞪得忒大。
这,她吃不完啊!
幼平倒是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抹了抹唇,站起身子,也没多说,接过下人替他拿来的战甲跟刀,就这样提着两样东西,长腿跨上庭前的马匹,赶往军营里去了。
映彤甚至连起身送他出门的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位周泰将军,还真是来去如风啊。
而後她用罢,向周霖问清楚幼平回来的大概时辰,以及一些餐食喜好,决定先用她的手艺来报恩。
而手上这盘,就是她努力的成果。
她等了等,发现没人来应门,她只好举起手来敲了敲,「将军,彤给您送上晚膳来了。」奇怪了,依照周霖的说法,他该是回来了吧?
幼平冷冷咬牙,这女人……他虽然不想管她报不报恩,可是也没有要让她这位客人服侍他的意思,她只要安安稳稳的让周霖给她服务就好,怎麽现下居然跑来替他送膳来了?
而且他是个男人,而她则是个娇艳无双的女人,就这样自己前来,要是他居心不良,她又该如何是好?这女人难道连这点都没想过?
他不发一语,打算让门外的女人知难而退。
门外的映彤倒是不晓得里头幼平的心思,在等不到他应门,又不想让自己白跑的情状下,「对不起,将军,彤僭越了。」她低低的轻喊着,而後推开房门,决定自己入内。
而她一打开门,恰巧就跟站在门内的幼平相望,令他想逃也逃不掉。
「啊!」她甫一进门,就看见他站在门内,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着实给眼前高大健壮的男人吓到了。「将、将军……」她手上的托盘差点就跌到地上去,半个时辰来的努力就将化为乌有。
幸好眼前的他伸手助她,稳住她的身子之余,还能空出一掌来拿过托盘,长腿一跨,平安的到达桌上。
「将、将军,您刚刚……一直站在、站在这儿?」差点向後仰倒的映彤,在他那粗壮的手臂环过她的腰际,稳住身子,但心有余悸,差点给他吓死的她,说起话来还是断断续续。
这女人胆子这麽小?幼平点点头,撑着一脸不悦的表情瞪她,「怎麽单独过来?」他见她站稳了,立刻收回手,但眼神还是盯着那张苍白娇颜不放。
「彤、彤给您,送晚膳啊。」眨眨水眸,觉得自己好无辜,平白被吓了还被他瞪,映彤抚着心口,娇软的解释着。
「直接进男人房间?」她还真是不客气,不知道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子,单独进男子房间有多危险?
「是将军不回答彤的,因此彤只好僭越。」映彤觉得更无辜了,是他不回话,她才自己进来,结果反而怪罪到她头上?
够了!铜?他还铁的咧!「你可交给霖。」她不会想个更好的办法?
「公子他给彤找ㄚ鬟去了,他说他奉将军之命来服侍映彤,可是除了他之外,没人知晓将军性子,再加上公子是男儿身,男未婚女未嫁,终是要避嫌,因此公子才出门给彤找ㄚ鬟去,现下不在府内;那些餐食是彤自己做的,当然也是由彤自己端来才好呢。」漂亮柔美的眼儿弯了弯,柔荑指着桌上那些饭菜,「别说这些了,将军,您一定饿了吧?彤跟公子问了您喜爱的菜色,您就请先尝尝彤的手艺吧?」
俯视眼前这个只到他胸膛的小女人,一串娇软语调回答了他,并且还顺势表明心迹,让他无话可说。
原本还想教训她一顿的幼平只好打消主意,可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由门外映入,橘红艳丽的夕阳,让她看清楚他脸上那道淡淡伤疤,「将军,你的脸上……」映彤扬起一指,淡淡指着他脸上那道伤痕,有些疑问。
看上去像是年代已久,淡得几乎快看不见,可是在如此近、如此明亮的情状下,她还是心细的看见了。
那是一道从左眼划到唇边,笔直的伤痕,看上去很浅很浅;他是军人,在沙场上征战,身上有些伤本不奇怪,可脸上这淡伤,究竟怎麽弄得?令人起了探究之心。
幼平像是被烫着似的,明明她的肌肤没有直接碰着这道伤口,可这伤却仍像是方划开那样,热辣的疼起,他粗鲁的低吼,「不关你的事。」他闪身回头,挨声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像是赌气似的,大口大口吃着她给他做的菜。
映彤看着幼平背影,虽然那只是一瞬间,可她还是约略的感受到,这男人眼底,以及行为举止中,所带的淡淡孤寂。
那伤痕,是不是意味了什麽?如玉一般白皙的皎容,透着夕阳橘红,像是一尊精致完美的搪瓷娃娃,可那柳眉,以及那乾净的明眸中,却映上淡淡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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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色夕阳,像是为了说明着晚上将要下起雨来一般,连着两天夜里,果然,点点细雨如斜织,洒在庭院外的落叶上,滴滴答答,让叶子全给拓印在地上,成了洁净地上的自然妆点。
「映彤姑娘,下雨了,加件衣服吧。」采亭站在映彤後头,手拿着一件冬衣,轻声提点。
采亭也是孙家伯符六ㄚ鬟之一,周霖出外去寻找ㄚ鬟,可机警的他随即想到,映彤姑娘就住过孙家,那总有服侍过她的ㄚ鬟吧?可以少了一番与映彤培养感情的时间,又能迎合映彤身旁空缺ㄚ鬟的迫切需要,於是,他就登门去给吴国太开口,听了他的要求,一口答应的吴国太,立刻从孙策将军的院落之中,抽调出采亭过来。
之所以不要先前的楚嬛跟巧心,主要也是为了映彤的安全,而会武功的采亭刚好可以负责这个位置。
映彤站在窗子旁,远远眺望着整座府上,看见远方一排回廊全在下人俐落的动作上点上灯火,在池塘上点出一条蜿蜒於其中的灯龙,像是串珠似的,一颗颗在雨夜里,绽放光芒。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上雪肌,让映彤觉得有些冷寒刺痛,香肩顿时多了点重量,「谢谢。」她绽唇轻笑,回头望了采亭一眼,而後继续看着外头如根根银针直落,下着细雨的墨色黑夜。
「映彤姑娘,今儿个外头下雨,可没有月可赏,你又为何一直巴望着外头?」尤其是她又身子骨差,负责她的安危与照顾他的采亭,有些忧心的问。
「彤不是在赏月,也不是在观景。」柔唇浅笑,柳眉别有深意的轻扬,让采亭顿时好奇起来。
「那姑娘是在看些什麽?」
「看人。」
看人?是在外头点灯的下人?采亭凑到映彤身旁,看着回廊上仍忙着点灯的下人们?敢情映彤姑娘是在看他们?
「采亭姑娘,彤不是看他们。」目光悠远,看着远方微微亮起的,幼平居住的院落,似乎还有下人在轻扫着这两天来因为落雨而掉下的叶子。
「那要不然?」
「那里。」指着幼平的院落,「彤,看的是那个人。」玉手伸出窗子,给冷雨滴着了,打湿了。
「周泰将军?」采亭点点头,想到昨天她进来的时候,跟他打过照面的那个男人,「很冷酷的人,怎麽了吗?」不仅是话少,就连表情跟行为举止,也都是冷冷的,让人望而生畏。
「穿在身上的衣裳,会因为淋了雨,而沾湿,就算再暖的衣裳也一样。」映彤意味深长的说着这句话,「彤想,将军,是不是就像是淋了雨的衣裳……」
采亭看着身旁的她,突然懂了她的意思,早在孙家,便已领略了映彤姑娘的智慧妙语,「姑娘是认为,将军本不该是这样的。」
「每个人自娘胎落地,谁能不哭?」映彤抚了抚身上的衣裳,觉得有些受寒的她,伸手将窗子给掩上,「可经过这些年来的历练,每个人的面貌皆不相同。」
「姑娘对将军起了探究之心?」采亭弯开笑来,一点就通的她立刻晓得了映彤的心思。
面对采亭的问话,映彤仅是淡淡一笑,翻开方才放在手边的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