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世的幸福岂能毁在这东西手上。」蹲在一棵大树下,西遥用力刨着底下的泥土,口中念念有词,害他整夜提心吊胆、不敢阖眼的正是睡在隔壁屋的凶女人。
「女人果然都不是什麽好东西,不是任性骄恣像我王母,再不就是光会耍刀弄剑的男人婆,哼,这辈子休想有女人来玷污我!」愈说愈气,想起自己短短几日不止失掉了面子,还有他的清白,他满腔的怨气无人可诉,只好对着这些泥啊草的抱怨。
看样子是在埋东西吧。
站在远远的大树後,侍书伸长脖子望了眼被摆在地上的木盒子,很确定的想。
在埋什麽呢?
看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然後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躲到树丛後。
西遥转头看了看四周。「怪了?怎麽好像听到什麽声音?」他不放心的再看了看,才又继续挖。
有什麽东西值得他紧张成这样啊?不会是鬼域的军事机密吧?真想知道他在埋什麽,真想知道啊……
「可怜姑娘你在这里干嘛呀?」
一个不该介入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害侍书吓的跌坐在地,倒吸一口气,及时掩住嘴巴才没尖叫出声。
「你……」她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北拓,然後又赶紧注意会不会被西遥发现她躲在这里偷看。
「放心放心,不会被老二发现啦,我爬过来的。」北拓咧着嘴笑,用近似耳语的音量说。
有鬼……侍书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一时的眼花害她以为北拓是白无常的化身,幸好现在是大白天,她才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点了点头,盯着眼前这张似邪似媚的脸、热心助人的心肠,想起了外界对鬼域的流言——什麽里头住的都是杀人魔、无恶不做的恶贼,其实在她看来……应该是怪人比较多吧。
「老二好像走了。」拨开前方挡住视线的杂草,北拓仔细的找了一下西遥的踪影。
就地盘腿坐起,北拓嘴里咬着一根草,不太灵光的脑袋转啊转的在想西遥刚才在干嘛,神秘兮兮的。
「呃……你不会跟他说我躲在这里偷看吧?」脸色依然难看,侍书可没忘记自己是人质的身份,再怎麽说自己人总是会帮自己人。
「姑娘你还真有意思,你都说是偷看了,又怎麽可以说出去呢?我会保秘的。」食指比着唇,又是勾人魂魄的笑容。
「谢谢你,这里也只有你说的话最像人话。」她感激的望着北拓,鬼域里能让她相信的也唯有他一个,虽然当她见他微笑时——寒毛会自动竖起来。
「人话?姑娘别怕,鬼域是我王父随便取的名,真的没有鬼哦,所以你听到的都是人话。」喃喃顺着她的话解释,北拓还在想着方才树那头的事,他的脑门忽然闪过一条血色的金石项链……
噢喔,他晓得老二刚才在埋什麽东西了。
「呵……」满脸尴尬,幸好他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那我该回去了。」万一被死男人发现她不在,又要把她绑起来了。
「可怜姑娘我跟你说哦……」老二何必怕成这样呢?老实一点跟人家说就不用担心了嘛,这位姑娘长的又不像贼。
「嗯嗯,你说吧。」只要别再对她笑就好了。侍书在心里默默补上这句。
「老二刚才在树下埋的那件东西,他可是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不然是会害了他的,尤其是女人。」北拓一脸凝重的表示。
「喔——」侍书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难怪要这麽鬼祟了。嘿嘿……
「那当然啊,我怎麽会把这麽重要的密秘告诉别人呢,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会守口如瓶的。」很讲义气的拍了拍北拓的肩膀,她可能没发现自己在说完後,两边的嘴角愈咧愈开……眼瞳还闪闪发光呢。
****
三生石,俩无意,流水偏埋种种情,焉知姻缘巧弄人,缘覆尽。
可恶、可恶、可恶!
山外余晖,天色悠然转暗,站在西院湖边的大石头上,侍书忿忿地咬着下唇,气的直踱脚。
那个死男人是故意的!
早些时候,死男人故意带她去看她心仪的女子,与鬼域少主互吐心声的一幕。
他知不知道他的故意,让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到快无法呼吸了……
揪住心口,她低头盯着水中模糊的倒影,一个稍嫌陌生又委屈的自己映入她的眼底。
泪,突然不争气地掉出眼眶,愈落愈凶、愈落愈急,她是何时变成这副模样的?闭上眼,侍书仍是甩不开脑海里自己痛苦的模样。
不该这样的,她好想逃走,逃得远远的,逃回家去。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先想到的还是家,她想起了那时初离家门的心情。
二年前她背着父兄,一个人偷偷的出来闯荡,不想当只井底蛙,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世界的天有多大、海有多辽阔,那时,一出家门便觉得事事样样都新鲜的不得了,乐不思蜀。
如今,倦鸟归窠,她倦了,唯一想到的就是家。
因为外头,再也没人需要她了。
但心,还是痛啊……
这湖的主人,不知不觉的也跟着她的脚步走到这里来,白底绿绣的缎子陪衬他与生俱来的贵气,手中摊开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搧啊搧,他就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着,最後做出结论。
「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西遥一边注意站在石头上的人,一边怀疑起自己的动机。
没错,他是故意让她难堪,可是每回欺负她过後,见她伤心掉泪,他就会升起一丝丝的罪恶感,真的只有一丝丝。
那究竟,他是想看她伤心还是不伤心?
「说真的,挫挫这男人婆的气焰也好,反正她本来就该死心。」相当满意自己的做法,他这麽做还算帮她一把呢,就当是她治好他怕女人的报酬吧,他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啊。
可是,伤心过度会不会想不开?阖上手中的扇子,他怀疑的想。
女人最会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装可怜博取同情,不过……俊秀的眉峰微微打了个摺,隐约瞧见这个鬼域二护法脸上从未有过的担心。
他可没见过男人婆装可怜过。
「啧,不会真的想跳湖自尽吧?」要是她来真的,往湖里这麽一跳……哎呀!那岂不是会弄脏了他的地方!凤眼突然为之一亮。
不成、不成。担心的在原地踅了几遍,他得想办法劝她,劝她要跳也到别的地方去跳。
很小心地接近湖边,西遥暗暗告戒自己,情绪激动的人不能受到任何一点点的刺激,他待会儿说话要特别小心才行。
一站定她身後,盯着她纤细略瘦的背影,他犹豫着该怎麽开口。
「那个……」生平难得结巴起来,其实他知道她的名,却始终没唤过,「男人婆」喊习惯了,一时要改口还真难。
背後的声音一响起,侍书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然後握紧拳头,准备一拳挥过去。
不揍这死男人几拳,难消她心头之恨。
「侍……侍书姑娘。」还真拗口啊。
什麽?她觉得古怪的拢起眉。
没听错吧?死男人叫她什麽?侍书十指的关节不自觉的放松。
这是死男人第一次用名字喊她,让她感觉浑身不太对劲,像是穿了不合身的衣裳一样,乱不自在的。
拉长着脸转过身,她带着相当怀疑的目光将这个誓不两立的男人,从头到尾的打量一遍,想他又想耍什麽花招来欺负她。
怨气罩顶。西遥盱了盱她,照她脸上的怨气来看,如果她死了,必会化成厉鬼每夜来纠缠他,一这麽想,更该积极游说她活着的好处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吧,你长的也不差,以後还有的是机会,而且世上瞎了眼的男人、女人多的是,要是你太穷没人要,那本护法还可以奉送你一大笔金银财宝,让你不愁後半辈子的着落。」这样够大方了吧。
瞪着他,侍书心里想:礼多必有诈。这死男人要不是转性,就是还想来给她难堪。
「你又想干嘛?想找死的话就说一声,我很乐意成全你。」她眯起眼。
「我在劝你别轻生,你看不出来吗?」西遥啐了啐嘴,这麽明白的事还要他说出口,真是个笨女人。待他发现一双恶毒的眼神变得更恶毒後,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又展现口舌伶俐的一面了。
「基本上我是说……」深吸了一口气。啧,放弃吧,说谎原来是件这麽难的事。
「明儿个我要起程去中原,你与我随行好了,省得还要再找个人来看住你,等到了中原我自然会放了你。」
女人真是麻烦的东西,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我的去留用不着你操心。」侍书赌着气说,谁都可以来关心她的死活,就是不需要这个死男人的假好心,即使她真的很想立刻回南方老家,而且身上的盘缠在来鬼域的时候早已用罄。
见她一脸决然固执的模样,西遥不苟同的摇了摇头。
「原来你还想留在这里。」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固执,怎麽点也点不醒,真枉费他一片苦心。「若是再看到像今天一样的场面,哦不,是肯定会时常看到,你不怕气到吐血吗?」
「住嘴、住嘴、住嘴!」他的好意换来她的怒吼。
「像你这种没血没泪的人又怎麽懂得我的心情?我的心有多苦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泪迅速夺眶而出,双手因极度忍耐而有些颤抖,他果然是来看她的笑话!
被她鼎沸的怒气骇着,西遥微愣,然後觉得自己真是无聊至极,白白来跟男人婆讨没趣。
「我也不过是说出事实,劝你看开点罢了,既然你一个劲儿的想往里钻,那随你,别在我这里找死就行了。」他才没那麽多闲功夫呢,挥挥衣袖,已经叫她别死在西院,那他该走了。
那副事不关己、无关紧要的态度,再度惹毛侍书,她顾不得後果会如何,反正她今天一定要揍死他!
「给我站住!就算找死我也会拖着你!」太过於激动,她往前走的脚底突然打滑。
西遥不耐烦的转过身,想她还怎麽撒泼,就看她脚步不稳,抡着拳的手迳自挥舞着,身体已然失去了平衡。
「喂!你别气的跳湖啊!」他连忙大叫,以为她是气昏头,真的决定要自尽。
糟……看来落水是避免不了了。
往後仰的头颅一瞥见身後的一面湖泊,侍书只能在心里哀嚎。
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准确的拉住她悬在半空中的手,藉力使力,西遥成功的将她拉下石头。
呼……幸好拉住了,这下他不用担心西院会闹鬼了……
欸欸欸?!有没有搞错?怎麽他的脚底踩空啊?!
噗通!好个青蛙跳水。
咕噜……咕噜……
「好心有好报」这句是谁写的?!他要烧了此人所有的书册!以免再有人受害。
惊魂未定,侍书颇吃惊的转身,盯住水面上拍打求救的一双手,怨恨的眸子瞬间冷硬了起来,两条手臂慢条斯理的交在胸前。
「活该。」这种坏心眼的人留在世上,也是危祸他人,倒不如就让他淹死在这里,那也算功德一件。
咕噜咕噜……西遥惊慌求救的眼直勾勾看着站在岸上文风不动的人,这女人是瞎了麽?没看他快淹死了!还不快救他!
「救……」命……咕噜咕噜……这些该死的水!可不可以等他喊完救命再灌进他的嘴巴里!凭他才智过人的脑袋,他敢肯定男人婆是想挟怨报复,故意想看他淹死,天嫉英才啊……想他玉树临风、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因为一个度量狭小的女人就要淹死在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湖里了。
冷看着两条挣扎的手臂逐渐没入湖里,侍书犹在怀疑。
真的不会泅水?
没那麽没用吧……连泅水也不会算什麽男人。
她鄙睨的往湖面瞄了一眼,这个二护法还是没有自个儿游上来的迹象,仔细想想,光靠一张嘴巴过日子的男人,还能指望他会泅水吗?
好难受啊……
空气都被挤光了,死鱼,瞪什麽瞪!本护法的长相可是天下无双,脑子更是无人可以媲美,呜……现在却要葬送在这湖里了,天要亡他也,勉强睁开的眼看的到的不是鱼就是水草,随便来个人救他也好啊……
身体早已失去重量,脑子变的好沈啊……他还年轻还不要死……许愿如果有用的话,那他愿意拿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他的生命……
几乎没有时间做挣扎,站在岸上的侍书很快下了决定。
「唔……算了、算了,如果不救他那我岂不是和他一样,是个没心肠的人了。」
说完,不作他想的直接跃入湖里,寻找那往湖底坠落的身形。
****
潜到湖里,侍书好不容易才捉住沈落中的身体。
见西遥已经失去意识,她双手捧住他的面颊,鼓涨的嘴毫不犹豫的压住他冰冷的唇,一次将吸尽肺部里的空气灌进他的喉咙里,瞅着与她鼻尖相抵的俊秀脸形,她眼底露出厌恶。
可恨啊,这张脸,真想揍他个几拳。
一手绕过他的胸前挟住他的腋下,她急忙在一片幽蓝的湖中寻找可以靠岸的方向,死命划着手的同时,还矛盾的暗骂自己,如果这死男人不幸还有命活着,她一定会後悔的。
终於拉住长在岸边的水草,她将他拖到岸上後,全身力气耗尽的坐到草地上,身上的水珠还不停的滴落着。
「我尽力了,若是真死了,那也只能怪你福薄命短,怨不得人。」她喘嘘嘘的盯着同样一身是水,横陈在她脚边显得冰冷的男人。
「喂?」见他没醒着的样子,她用脚踢了他几下,仍是毫无动静。
回想起刚才他奋不顾身拉住她的那一幕,原就不平静的心更是风浪骤起……为何啊?虽然说她是不小心失足差点落了水,但他急着过来拉她的样子可不像不小心。
不明白……这样一肚子坏水的男人连泅水也不会,又怎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心底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她开始死命的摇晃异常冰冷的身躯。
「别死啊你!谁知道你会那麽蠢的来救我,就算我掉到湖里,自己再游上来就好了,何需你来逞什麽英雄啦!」嘴巴愈念,心底愈慌,她不知所措的盯着他惨白的俊颜,恐惧正如纠缠的藤蔓,将她的心束缚的死紧,她趴伏到他胸前。
怎麽办啊……他的心跳听起来好微弱!
「死男人别以为我欠你一条命就会感激你,有种你就醒来跟我吵,要我还你一条命,你快点醒啊!」一双手焦急的又是摇、又是拍打,再怎麽与他有过结,她也没真心想要他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呜……她用衣袖挥去慌张的泪水,「我不是要那麽慢下去救你的,谁教你平常那麽可恶,又一副很欠揍的样子,我求求你快醒来,就算是折我的寿给你我都愿意!」呜……双手用力的朝他的胃部猛拍。
「呕……」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呕出一滩水。哪个不要命的这麽大力打他……知不知道他是鬼域的二护法啊……
「你醒了!你终於醒了!」侍书这才发现自己为了他的死活竟流了不少泪,她赶紧将他的头托抱到腿上,双手直搓着他的面颊,怕他又昏死过去。
「是你……」又是这个男人婆。他隐约听到男人婆哭喊的声音,被打的人是他,她哭什麽啊?
「我就说,祸害哪有这麽容易死的嘛。」破涕为笑,她居然会为了「死男人还活着」而高兴不已。
虚弱的声音在她怀中喃着:「……好心没好报……我不要死……」
「谁说好心没好报的?像你这种人只让你喝几口水,算便宜你了,这下我什麽也不欠你了。」
侍书疲惫的看了看四周,天色已暗,这里的路她也不熟,还是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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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唧——
呱呱呱——
吵死了……什麽虫在那里鬼叫鬼叫的,鼻尖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骚着,好痒、好痒……
从睡梦中被吵醒,西遥眼睛一睁开就对上正在打盹的人,垂得低低的脸蛋儿正有规律的点着头。
男人婆?原来是落在她胸前的几根头发扫到他脸上来了,难怪他会睡的不安宁了,既然她还活的好好的,那表示她不会再去寻死了。
眼睛环顾了下这湖边。
这里不是湖的另外一边吗?他是怎麽睡在这里的?对了,他掉到湖里,然後好像有人救了他。
不会是男人婆救他的吧?西遥再次正视抱着他的人。
她看起来比较像会搬块石头往湖里丢的人耶!
望着她睡得极不安稳的面容,他仔仔细细的瞧了片刻,修长的手指最後还是决定将她脸上的长发拨到後面去,不为别的,就只因为她的发打扰到她的睡眠,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他想欣赏她难得温驯的模样。
月光皎洁,映照着她英气与柔情并存的小脸,原本皱得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不少,头一回,西遥发现居然有女人能让他深深着迷,就像喝了陈年的女儿红,愈沉愈香,愈喝愈令人迷醉。
其实她,还满像女儿红的,第一口微呛;再呷一口唇齿留香;再饮第三口嘛……不知会有何感觉?
情不自禁地,莫名的原因让他好想好想碰触她,好想好想……碰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换成是她醒着的时候,肯定会跳起来揍他一顿,修长的指尖缓缓的接近她粉嫩的面颊……
就快碰着的脸庞忽然抬起。
侍书往後伸了个懒腰,没发现刚才想碰触她的手指头僵在那儿,然後很快的收了回去,低下头,她对上用异样眼神看她的人。
「死男人你醒啦。」是她眼花了吗?做什麽这样瞧她?不会喝了几口水就成傻子了吧?
「嗯。」应了一声,西遥佯装从容的站起来,不明白自己在心虚什麽,他不敢对上她探索的目光,不过一时冲动想摸她而已,就算被她知道,她也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那你带路吧,我不知从哪条路回去。」果然很奇怪,他那张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嘴,未免也安静的太过奇怪。
怕被她炯炯的眼睛给灼伤,西遥连忙闪躲她不礼貌的注视。
「你不起来吗?」他随便问了声,一手还拿来抺了抺脸,企图遮掩微微升高的温度。啧,怎麽今晚有点热?
「哦。」侍书後知後觉的看到自己还坐在地上,撑着膝盖就要站起来,没想到双腿一软,又跌回了原地。
「怎麽了!」西遥的脚往前跨了一步,踌躇着又赶紧收了回去,快揪成一团的脸像在隐忍着什麽。
噢他变了……见她跌倒,他应该大笑三声才是,怎麽会产生想过去扶起她的冲动?
「我腿麻了。」皱着一张脸,侍书对瘫痪似的两条腿又揉又捏,好人还真是难当,救了自己的死对头不打紧,反而吃亏受罪的倒成了她了。
一抬起脸,就看他背对着她蹲着,似乎在等她的样子。
「你干嘛呀?」肚子痛吗?
「上来,我背你。」好吧、好吧,他承认他变了,变得可以对女人再和颜悦色一点,不过,那也仅止於这个救过他的女人,至於其他的女人,就滚一边去吧。他尽可能的在说服自己已然改变的事实。
「你会那麽好心?」面对他的坚持,她相当质疑。
「我也不相信自己会那麽好心。」西遥嗫嚅着说,的确,他头一次对女人好,也许,他只是想改善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如此而已。
「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迟疑的把手搭到还算宽阔的肩膀上,侍书对他巨大的转变还真是摸不透,一下子激她气个半死;一下又好声好气的说要背她,死男人真转性了?
她还真觉得受宠若惊呢!
伴随着星子,秋天的晚风吹着,他鬓上的发偶尔扬起,不经意地拂过她的面颊,让她凛气凝神,一颗心绷得紧紧的,像一不小心就会紧张到炸开一样,侍书这才体会到,男女,真的有别啊。她偷偷地换了几次气。
回竹屋的路好像漫长了许多,沈默总会令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走过一连串的碎石子甬道後,前方等待主人归来的竹屋透着光亮。
「嗯……谢谢你。」她终於找到可以跟他说的字句。
停下步伐,西遥在思索之後,有些别扭的道:「我也欠你一句谢谢,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葬身在湖里了。」
嘎?他向她道谢?!这是高傲自大、人人见了都想揍的鬼域二护法会说的话吗?可不可以一下子别来这麽多的惊吓?万一承受不住,她是会吓死的。
「那我们算扯平了。」她爽朗的笑着,交在他胸前的两只手互相把玩着,止不住那涌上来的紧张,她和他之间,好像没这麽心平气和过。
他接着说:「如果你是个男人,我想我们的关系可能会好一点,起码不会一见面就拳脚相向。」
这番话让侍书的微笑冻结在嘴边。
「你又想讨一顿打是不是?」哼,又说她像男人,这人没事就爱惹她生气。
「我说真的。」口气很严肃。
背上的重量有点沈,不过西遥却不以为意,就让她这麽轻轻地靠着他的背,甚至有点希望此时此刻,可以结束的慢一点。
「我讨厌女人,应该说女人会让我……不知所措,包括我那玩死人不偿命的王母,除了你……」他很小心的解释女人带给他的感觉给她听。
侍书恍然大悟,原来他对她的恶言恶行,就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啊!
明白了,他可能以前吃过女人的亏,或者是被女人抛弃心里受过创伤,才讨厌女人的吧?真是可怜。
既然如此,她也不是心胸狭小的人,就原谅他吧。
「那好吧,反正你从头到尾也没把我当过女人,从今天起我们义结金兰,当兄弟,你说好不好?」脸颊凑前,她笑吟吟的徵求他的同意,没注意到西遥呆愣住的表情。
「兄弟……」他原本的用意好像不是这样,这女人哪时候才会长脑子……
西遥头微仰,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真是……无语问苍天啊。
「也好。」他的声音有点麻木。
「放心啦,既然是兄弟,以後我不再打你便是,去中原呢我也会罩着你的,保证你这个半点功夫也不会的兄弟不会被欺负,我这兄弟对你够好了吧。」鬼域的二护法西遥,嗯,看来还不算太差劲。
唉……风中的叹息,是一个高傲无比的男人道不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