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转了转浅灰色眼珠,舌头嗽的一声收进嘴里,晃悠悠的朝李铸飘去;一头长发轻飘飘的浮在後头,其颜色越到尾端越淡,飘在後头看来彷佛像一缕轻烟。
李铸吓得直往後退,视线却紧黏着眼前的恐怖景象,很快地後背便抵上墙壁。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头将鼻子凑近自己的脖子。
李铸表情扭曲地撇过头,只能尽量让身体紧贴着墙壁。在那颗头轻嗅李铸的瞬间,他听见悲吟从自己紧咬的齿缝间流出,他甚至能感觉到阴冷的气息透过毛孔、逐渐的渗入脾胃。
那头颅嗅着李铸,混浊的双眼为之一亮,後又不舍地望向面碗。犹豫半晌後,那头颅最终还是穿墙离去。
看着最後一根发丝没入墙壁後,李铸无力的滑坐在地。冷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爬满脸庞,他不敢置信的喘着气。
安全了?
李铸呆坐在地好一会才迟钝的扶着墙壁起身。他瞪着茶几上的面碗,双脚却迟迟无法移动。那碗现在看来就和他出门前一模一样,无辜得像从未装过头颅一样,只剩残留在体内的阴冷气息,提醒着李铸事情的经过。
也不知道是酒精还是那寒气的关系,他忍不住乾呕了几声,却吐不出任何东西,那阴冷的寒气也依旧残留在体内。
陈昱翔怎样了?
李铸缓过气来才想起另一个房间的表哥,他赶紧冲向他的房间查看。只见陈昱翔四肢大敞的睡得正香,看来是完全没注意到方才的动静。
「……陈昱翔?」
「呼……呼……」回应他的只有震耳欲聋的打呼声。
李铸看看被陈昱翔占据全部空间的床,再看看客厅桌上静止不动的面碗。最终,他选择绕着墙壁边缘走回自己房间,连灯都没关就钻进床铺里做缩头乌龟。
李铸这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入眠,到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疲惫不堪。
「早啊!」陈昱翔精神奕奕的望向打开房门的李铸,「怎麽?宿醉吗?」
李铸扶着门框以支撑略为疲惫的身体,他盯着已被整理乾净的桌面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昨天晚上,你吃剩的那碗面……」
「啊啊!昨天赶着出门就忘记了,抱歉啊!」
「……你处理掉了?」
「嗯。」陈昱翔到一杯水给李铸,「头在痛吗?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下?」
「不用,睡不着。」他缓缓地喝掉半杯水,视线完全没离开过客厅的茶几,「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吃剩的碗里有一颗头。」
「头?」陈昱翔明显愣住。
「头。」
「……红烧狮子头?」
「不是!」李铸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嗯,我也记得我吃的是红烧牛肉面。」陈昱翔还是一楞一楞的。
「是人头,我在你碗里看到一颗人头。」
「人头?」
「对,一颗人头。而且他还会动。」
陈昱翔沉默许久才轻拍李铸的肩膀,「以後少喝点。」
「不是!我真的看到了!」李铸不禁提高音量,紧接袭来的剧烈头痛让他注意到:自己还真的有宿醉。
「我再帮你到一杯水吧?」陈昱翔一脸同情的接过杯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李铸醉成这样,看来失恋对他的影响还是挺严重的。
李铸恍惚的接过再度到满的水杯,这种似梦似真的感觉很难受。他喝多了是真的、宿醉也是真的,那昨晚看到的头颅呢?他依然记得那颗晃悠悠飘向他的模样,甚至还能依稀感觉到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阴冷气息,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能清楚记得。
又或者……那只是一场特别真实的梦?
李铸揉着自己浑成一团的脑袋,「我还是再躺一下好了。」说不定他现在才是作梦?
李铸这一回笼觉浑浑噩噩睡到傍晚才被手机铃声吵醒,不过叫醒他的手机并不属於他。
李铸迷迷糊糊地从背包摸出Alisa的手机。他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了。
「喂?」
「喂?李铸吗?」电话那头传来Alisa着急的声音。
「是我,你把手机忘在车上了。」
「太好了!我超怕会掉到别的地方。还好在你那。我回来之後就找你拿?」
「呃……不然我把手机放你信箱好了,这样你也方便。」老实说,李铸现在并不想见到Alisa,虽然也没幼稚到要就此反目成仇,但他还是想尽量保持距离。毕竟都在同个业界,还是别和人起冲突的好。
「也好,那就拜托你罗!」电话那头依稀传来一行人喧闹的声音。Alisa似乎还在外头玩闹,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
当晚,李铸决定立刻把Alisa的手机给送回,这玩意现在如同烫手山芋,摆在身边怎麽都觉得不自在。
「我要出门一趟,顺便把车开回来。你有要吃宵夜吗?」
陈昱翔正在客厅研读剧本。他犹豫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腹才拒绝:「还是不要好了,这阵子有点吃太多。」
李铸出门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待他将手机归还,再去取车的时候时间已过午夜。
李铸瞄了一眼车上重新归零的电子钟,在经过昨晚那家烧烤店的时候,无意间望向店内。
李铸惊慌地紧急刹车。尖锐的刹车声划过宁静的街道、扎进李铸的耳膜。他紧捏着方向盘,不禁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李铸下意识地咽下口水,下车往回望去。明明是深夜时刻,小店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向前迈步。呼吸声随着脚步变的越发沉重,店内依稀传来的笑闹声像隔了一层膜似的,怎麽也听不真切。
李铸不敢置信地瞪着店内其中一位正在笑着聊天的男性。他认得那张脸!他昨晚就是死盯着那张脸,还被吓得差点和自己表哥挤一张床!
也许是他杵在门口的样子太过突兀,没过多久老板向他走来。
「有什麽事吗?我们已经打烊了。」
李铸眼神呆滞的回望,还来不及反应,昨晚的那颗头──已经有了身体的那颗头就笑着边朝他快步走来。
「啊,是昨晚那位啊。」和昨晚相比,他不但有了身体,样子也更接近常人。原本呈死灰色的双眼转为黑白分明,原先飘散在後的长发也被整齐的束在脑後。
李铸只敢用眼角偷看那只擅自搭上他肩膀的手。他能透过衣服感觉到肩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却感觉不到一丝重量。
老板见李铸没有回应便拿下口罩打算再问一次,却在看到李铸眼里的恐惧时闭上嘴吧。
一旁的鬼魂没注意到两人的状况,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昨天就是在他身上闻到味道,才有办法找到你的店。」他的手搭在李铸肩上,但视线却是看向老板。
老板观察了李铸好一会才开口:「老刀,他看的见你。」
「嗯?」老刀惊讶地晃到李铸面前,李铸顿时惊吓的往後退去。
正当李铸打算顺势逃离时,老板一把抓住他的手:「等一下。」
「啊──!」李铸惊叫着将老板的手一把甩开。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的力道大的让老板不禁後退几步。
李铸死命的往回奔跑。像是要将累积的恐惧一口气发泄光似的,刚才发不出半点声响的喉咙此刻不停的惨叫。
李铸头也不回的逃回车上,迅速驶离这诡异的地方。而那被留在店门口的一人一鬼则是愣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车尾灯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仔细想想,他昨晚好像在害怕?」昨晚老刀光把注意力放在食物的气味上,压根没顾李铸本人的反应。
颜时翰──也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不耐烦地将绑在头上的头巾一把扯下:「竟然遇到新人,麻烦死了。」
听到刚才的声响,原本在店里的鬼客人们纷纷出来张望。
「怎麽了?刚才是在叫什麽?」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老板刚才摸了一个男的手,然後那男的就叫着跑掉了!」一个样貌还是男童的鬼魂兴奋的举手发言。
「欸?老板你性骚扰人家啊?」
「呜哇──!看不出来啊!」
颜时翰黑着脸走回店里,对於众鬼对他人格的质疑毫不理会。
老刀幸灾乐祸地跟在後头,「别忘了还要去处理新人啊。」
颜时翰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觉得这事真是麻烦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