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甘?摇晃了所剩无几的酒瓶,我什麽都感觉不到。
我一口喝下剩余的啤酒,这已经是第四瓶了,我的脑袋依然清醒无比,看着眼前大家都因为喝了点酒助兴情绪高昂,我怎麽都无法感同身受。
难道是我的酒量太好吗?除了感觉到双颊发烫,没有任何异状,反而因为一瓶酒下肚脑袋迅速地运转,这样思路明确的脑袋正适合做麻烦的数学证明题。
不对吧?别人喝酒是越喝越兴奋,怎麽只有我的一个人脑袋清晰无比?
对於这样的认知我感到沮丧,起身去了趟厕所洗把脸,镜子前的自己双颊泛红,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迷蒙。
这时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我拿起来看,萤幕上显示的是我上次偷拍陈子翔侧脸的照片,居然是他打来的。
我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你在哪?」
没有多想我说:「在KTV啊。」
「我知道,我是说哪一间包厢?」
「三楼最角落的那间......不对,你问这麽多干嘛?」
「我在一楼大厅。」
没想到他居然在楼下,我惊讶了一下,「啊?你怎麽突然来了?」
电话那头的他轻笑一声,不回答反而接着说:「你下来,还是我上去找你?」
怕他跑了,我马上回答:「我去找你!等我一下,待在原地不要乱动!」挂完电话,我看着镜子里双颊绯红的自己一眼快步离开厕所,直奔下楼。
到达大厅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预料中的人影,陈子翔正站在柱子旁,他看见我急冲冲的模样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那麽急干麻?投胎?」
这家伙真是学坏了!居然拿我以前开的玩笑奉还给我。
不过我现在心情正好没跟他计较,「我们都快唱完了你才来,真是不会挑时间。」
「既然快结束,不然我先走了。」他顺着我的话说。
见他转身,我赶紧拉住他,「喂喂,哪有人像你这样刚来什麽事情都没有做就走的?」
「我本来就不是来唱歌的。」他看着我。
「不来唱歌你还来KTV干嘛?」
「不是希望我来?」他反问我。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我刚才在餐厅里的失落有那麽明显吗?而且他现在专程来是为了我?内心因为他这句话有些感动,我的脸上更是发烫。
我质问他不想让他发现异状,「既然你要来,怎麽不一早跟着我们一起?」
「有事情。」他没有多说明,接着说:「脸怎麽这麽红?」
我心虚地别开眼,「因为喝酒的关系吧。」
他听闻皱了眉头,我扭头往身上凑近一闻,「我身上应该没有酒味吧?」
「海鲜味比较明显,猫要是闻到肯定抓狂。」今天庆功宴,我吃了三盘整整的虾子。
我点了点头,味道过关了换外表,「闻不出来就好,那我的脸会很红吗?看不出来我喝酒吧?」
「还好,差关公一点。」
「喂,我是说认真的,我怕我爸妈看出来我喝酒,要是他们知道了不念我一顿才怪。」
「敢作敢担。」他皱了眉头,「下次别喝了。」
「反正我没有醉嘛!今天一喝我才知道我的酒量这麽好!都四瓶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陈子翔瞪了我一眼,看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只好乖乖闭嘴。
他看了下手表,「我骑车送你回去吧。」
陈子翔这麽说我当然开心,却还是迟疑了一下,「你要送我?可是我家很远耶,开车都需要半个小时了。」
「少罗唆,我不可能让你这个样子自己回去。」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我反抗。
明明是一句霸道的话,为什麽我的心里却甜滋滋的?
和陈子翔说一声後,我上楼打算拿东西,回到包厢我和仁伟学长说了一下要先走,学长问我:「是爸妈来接你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没有否认。
毕竟陈子翔今天并没有来KTV,此刻却出现在楼下还说要送我回家,这在别人的眼里我们会是怎麽样的关系?想到这里我心里居然有见不得光的快乐和甜蜜。
「那学长,分摊之後每个人平均要出多少钱?」
仁伟学长笑着回头,看了拿着麦克风飘高音的阿平学长一眼,「不用了,阿平他喝嗨了,吵着今天要请客,谁也不准跟他抢。所以你不用烦恼钱的事情,直接回家就行了,小心安全。」
和仁伟学长和其他几位学长姐告别後,我走下楼对着陈子翔叙述我家的大概位置,看着他的脚踏车又开始心生迟疑。
「你确定你要载我回家吗?」我站在脚踏车的前面,有些不确定地说。
虽然我不胖,但是陈子翔的身形如竹竿般瘦,站在他旁边由视觉效果来看我简直胖了一整圈,我载他都比较实在。
「废话少说,上车。」他骑上脚踏车准备好,等待我坐上去。
坐上去的同时我感觉轮胎都凹陷一半了,完蛋了!难道说我变胖了吗?
陈子翔等一下一定会嘲笑我胖,说不定还骑不动,我随即又想,哼!骑不动最好,累死你更好,平常爱欺负我,这下让你吃点苦头。
不过意外的是,陈子翔平时最爱拿体重数落我,本来我以为他会嘲弄几句,但是脚踏车有些吃力地上路後他始终安静着,没有半句话语。
夜晚冷风徐徐吹拂,却没有机会迎向我来,全都给陈子翔的肩膀挡下,他的肩膀虽然单薄,但是挺直,彷佛能泰然面对所有困难,一如他练习小号时的姿态。
「陈子翔,为什麽你会想学小号?」这问题已经存在我心中许久,如今终於问出口,「管乐团有那麽种多乐器,这世界上有那麽种多乐器,为什麽你偏偏选择了小号?」
如果陈子翔不是学小号,也许我们只会是普通团员的关系,不会发生後来的那些事情。
我们看似毫无关联的决定,却连带着影响往後的人生。
他的声音由前方清楚地传来:「我从来没有机会选择,是它选择了我。」
「什麽啊?讲得好像是小号长了脚跑去找你一样。」
他轻笑一声,「我爸是学小号的,他梦想成为专业演奏家。」
「所以你是被你爸爸影响才学小号的?父子俩一起演奏小号......」我想像着陈子翔和他父亲并肩站着吹奏小号的画面,「感觉还真不错。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不,恰恰相反,他一辈子执意追求自己的梦想,放开了他的亲人、辜负了爱他的人。他并不是一位好父亲,更不是一位好儿子。」说到最後他有些僵硬。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麽陈子翔最後一句的语气似乎接近冰冷?
他接着说:「那天在台北我们所听的『飞翔乐团』就是他一手创办的。」
我惊讶道:「原来那是你爸爸创的乐团,为什麽那天结束後你不去找他?」
「他去世了。」他云淡风轻说出。
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些什麽?安慰吗?但陈子翔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一点悲伤,一点也不需要我多余的动作。
於是我问了相对安全的问题:「不过我们住在这里,为什麽乐团是在台北活动?」
「从小我跟着他在台北生活,五年前他过世後,我来到这里跟着阿嬷过日子。」原来他是在台北长大的,怪不得那天他对搭捷运的流程如此熟悉。
「那年也是我学小号的起点,一开始我出自於讽刺的心态,我学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他,『他没完成的梦想我却做到了』,我要证明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嘲笑和厌恶,是我全然不认识的他。
这样的他,让我感到陌生却不害怕,而是心疼,我所不知道的陈子翔,坚强的面具底下隐藏了这麽多心事。
他接着说,语气柔和不少,「但是後来,没想到我会真的喜欢上小号这个乐器,现在它已经不是我用来较劲的工具,而是我要努力去实现的梦想。」
我回应他:「看来我们的梦想一样呢。」
前头的他轻笑一声,「我们都有相同的梦想,一起努力吧。」
他语气轻柔不少,我的心一动真诚地说:「那说好了,我们谁也不可以放手,要一起朝梦想前进。」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做到。」
虽然他的语气坚定,不过,「话都是你说的,对我一点保障也没有啊。」
我决定为自己的权利力争到底,可不能轻易放开他的手呢,不!是绝对不放。
小时候和睿妮许下诺言,我们总是会勾勾手并赋颂一句「说谎的人是猪」。这句誓言肯定对陈子翔发挥不了做用,他平时什麽看似什麽都不在意,一定也不怕变成猪。
我思考着,陈子翔有什麽最在乎的事情......「啊!我想到了,如果你食言的话,我就要没收你的『翅膀』,让你永远也飞不起来。」
嘿嘿,陈子翔最宝贝那把小号了,有它在手当「人质」,还怕陈子翔不就范吗?
「随便。」陈子翔似乎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代表着他会信守承诺。
我微微一笑,心里泛起一丝微甜,「好,那就这麽说定了。」
想起「翅膀」,我发现陈子翔的名字还有另一个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