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间,湿淋淋的发丝贴黏在脸上,影看着镜中似乎被诅咒的发色,艳如鲜血般刺目,视野彷佛也被刻上了一层妖冶的红。忽地,铁锈般地气息弥漫鼻间,一股热流从中落下,点点碎散在水槽间。
暗红偏黑的血色,无不再提醒着影此刻他身体的状况──中毒。
果然,精神一松懈下来,毒性就无法抑制。
从刚恢复意识的那刻起,脑际深处逐渐扩散地刺痛感,便不曾消去;若不是伶一用能力将毒素隔离开来,这时的他,应该已经毒发身亡了吧。
未及掩上的门,传来阵阵饭香。
简单地擦了下头发,抹去水槽上的血迹痕迹,影穿上伶一帮他准备好的居家服,走了出去。
「还在流鼻血?」伶一端着最後一盘菜上桌,却见到影正扯了两团棉花塞进鼻子中,不由皱眉。
「嗯。」影淡淡地回了一声,转身来到餐桌,坐下吃饭。精神、气血、体力皆耗损过大,光是闻到饭菜香,肚腹中所发出的鼓躁声响动静太大,让影差点没将地上砸出个洞,好将他自已给埋进去。
有多久,他竟如此地无法控制着自身的欲望了?真是……太丢人了!
见影一幅窘迫尴尬的模样,伶一只是笑笑地轻拍他的头,问道:「几天没吃东西了?」
「不知道。」影摇头答道。
虽然高阶武者对於食物的需求已随着境界的提昇而降低,但若真的太久没进食,还是会对身体的一些机能产生损坏。只是,头脑直到现在仍是处於混乱状态,问他几天,他还真的无法回答出来。
一抬眼,见到伶一那无声地关爱眼神,让影的脑皮直发麻,只好再多补一句:「在炎那边吃过一些。」影的话音一落,周遭的气流似乎瞬间冻结了半秒!
眨眼间,再度流动。
伶一揉了揉眉心,平复心底下地躁动。他刚刚好像听错了什麽?
「苍御炎。」似乎知道伶一在想什麽,影直接给出肯定的答案。话才一说完,被血色浸红的棉花显然已抵挡不住毒血淌流地速度,直接染红了白饭。
见状,伶一迅速探手覆上影的额际,氤蓝地气团立即将影全身包里起来,阻断毒血对身体细胞的侵蚀。
看着不断凝结成团的毒血,伶一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黑色的瞳眸不时闪过一道绿芒,冷汗滑落。释放能力治疗比想像中来得困难,这让伶一不得不压抑着愤怒,将氤蓝能量融入影的体内,专心致意的从头开始再次梳理毒素。
刻下,并不是追问的时机。
直到完全控制住了影体内四处流窜的毒,伶一才将能力收回。只是,真要完全调养好,仍需要半个月。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半个月。」伶一重新换了一碗饭给影。
「什麽?」正夹着几口菜往嘴巴里吞的影,突然有些怔愣。
「你的身体完全康复的时间。」伶一淡淡地说着。
只是,事隔多年,再次听到和苍御门有关的人名,让伶一的眼眸不由地一沉。而影这次的毒伤竟比起以往,发作得如此之快,让他始料未及!这等於是这几年的调理,全数白废!
「碰」地一声重响,是伶一紧握的拳头砸在了桌上。
「可惜了。」伶一的情绪没有影响到他,看了他一眼,影继续淡然地吃饭。
「影。」语调轻扬。然,深藏在话语背後的是伶一追根究底的疑问,以及强烈地怒火。
食物的能量,似乎仍旧无法立即补回流失的血液。影惨白着一张脸,扯出一个笑容,问:「你想知道什麽?伶一。」
一句话,让两人间的气氛,隐隐有些浮动。
见伶一垂下了紧迫盯人的目光。又一次地,影见到了每每出现在伶一脸上,那抹始终挥之不去的内疚和深深地自责。
「後悔吗?」问他,也是问伶一。
闭了闭眼。脑中,浮起的却是他十二岁时遇见伶一的情景。父亲带着他找上了伶一解毒。
或许,因事隔多年,所以当时体内的毒素早已没入骨髓。
一再地战斗、杀人,然後受伤,接着又因体内留存的空蒺弑、灵蓟相誖的毒性作用,让伤口得以快速癒合。一而再地,不停重覆,让他的生命开始急迅地流逝。
开始,也是像今天一样,鼻血流个不停。之後几个月,就是皮肤开始渗血。这,终於逼得父亲不得不找上了伶一帮忙。
然而,当时的他无法认得任何人,但却莫名地依赖着伶一。
恢复神智之刻,即为毒解之时。那时,伶一突然在又出现在他面前。
或许,因为依赖及母亲对伶一的信任,让他无法拒绝伶一的委请。又或许,是因为对父亲的情感,始终蒙上了一层恨意,而让他毅然决然的就接下了伶一的刺刹令。
身为苍御门的杀手,他,无法拒绝持有苍御门中所特制的刺刹令之人的委托。
苍御门中的刺刹令,都是绝秘而稀有的。即使他也曾怀疑过伶一手中的刺刹令,但当时的他,却不想去深究。
尔後不久,就是他弑父逃离。
记忆,仍停留在离开苍御门後的两个月。
被伶一带着远离苍御门的掌控後,伶一就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以及计划。
後悔、苛责,在当上杀手,接下任务的那刻起,所有的情绪都该被屏除!最後,他不得不随着伶一的策画安排而隐伏。
「炎……他让我帮他夺回苍御门。还有,我忘了从苍御门逃离後的四年多的记忆。」只是,当初的事和炎如今想要他办的事,是否有所关连呢?而消失了四年的记忆,在此刻,似乎也显得不那麽重要了。
见影自嘲地说着他消失了四年的记忆,伶一的心,猛地一痛!
「你,想回苍御门吗?」伶一来到了影身边。看着影,记忆深处不由地浮现一人,慢慢地与之重叠相合。那名他放在心中,应该用生命去保护的人……眼眸一暗,他已经失去了她,他决不容许再失去影!
「我还能有回去的地方吗?」影反问,绿眸中尽显迷惘。
看着伶一,然,他却是一副欲言又止。
影不由地回想起五岁前,和母亲相处时的那段记忆。看着母亲所恋慕着的伶一,至始至终,母亲从不曾或忘。
在那血染之夜,母亲甚至不愿承认她原来的姓氏,且不惜将伶一之姓氏冠诸於他身上,只是为了让他得以不姓「苍御」而获自由。
然而,他,自由了吗?
闭眼,影忍不住又回想起,苍御弥彦所为他做的事。父亲最後的温柔,就是坚持地保留了母亲所为他取的名字,南野影。
所以,伶一对他而言,在另一个名义上,也只是仅仅拥有着父亲之姓的保护者……南野伶一。
再睁,迷惘已散。
「我答应了炎,半个月,可能会延误了许多事。」话题一转,影对於半个月这个时间似乎有些苦恼。
揉了揉影那艳红如血地发丝,伶一无奈地笑了笑。对於影的所求,他一向无法拒绝。
「这次怎麽多了这麽多伤?」没有忽略,在帮影治疗时,那些新生的肌理组织。
「嗯,我觉得疑惑?」影说,「伶一,虽然我遗失了四年间的空白,但我怎麽觉得我的武力好像退步很多。」影直盯着伶一的双眸,似乎想从他的眼中找出答案。
「重要吗?」伶一笑。他不相信由苍御门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戮人偶──幻线‧闇影──会介意这种小事。
「不重要。」唇角微勾。绿眸下,张狂尽现。
再回答了伶一後,影似乎想起了什麽事,突地嗤地一声,又笑了出来。
对上伶一满是疑问的眸子,影才收了笑说:「在来之前,遇到一个笨蛋。认真、耿直的笨蛋。」想了想,又道:「那个笨蛋的姓氏和以前在苍御门中没礼貌的野兽一模一样,都姓『夜樱』。呵,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关系?」
「是吗?影,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伶一见影难得地说了这麽长的话,淡淡地笑着。
「……」影的脸色顿时沉下,一脸难看。
四目对视,影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