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交握,眼睛紧紧的盯着天空,今天就是在费尔班克斯的最後一晚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看到极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空依然毫无动静,一旁外国旅行团的导游拿着大声公说可能今晚还是无法看见极光了,人群开始传出焦躁的窃窃私语,这个旅行团和我们是同一天到达的,他们的行程也是四天三夜,也就是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如果今天没能看到极光,就会无功而返了。
我瞄着其他人,大家看起来也很紧张,我们来阿拉斯加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想看极光啊!传说看到极光,就能一辈子幸福,那句文宣蓦地又闪过我的眼前,我咬咬牙,大喊:「继续等,极光一定会出现的!」一喊完,我巴不得马上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马上挖个洞躲进去也可以。
「我们当然要等,一定能看到。」不只我的朋友们,包括那个旅行团,所有人都用讶异又有趣的目光打量着我,虽然他们不一定听得懂我在说什麽,最後是曹敬凯讶异的笑着安抚我。其他旅客看到我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的模样,也纷纷露出了微笑,决定一起等待极光出现。
忽然在安静等待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轻柔的笛声,众人目光聚集在一位外国的年轻男子身上,他手持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吹奏,流泻而出的每个音符都清澈流畅,那支不知名的小曲子像是有魔力一样的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让每个人的心都静了下来,连狗儿都竖起了耳朵聆听。
就这样我们屏息等待,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Aurora!」有人指着夜空兴奋的大喊,我睁大眼睛,深怕错过任何一点变化,忽然间,像是水彩盘被打翻了似的,天际划过了一抹亮丽的弧线,随之而来的是在整个夜空展开的辽阔光幕,我张大了嘴,耳边是众人的赞叹声。
绿、蓝、紫,一束束缤纷的光束在夜空中跳舞,旋转,滑步,裙摆划出绚丽的弧度,灿烂的光时而聚在一起轻轻摆动,时而又骤然散开变成横跨天际的美丽帷幕。
大家都跑到前面去听介绍极光的解说了,而我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慢慢的、慢慢的坐了下来,双眼紧盯着绚烂的天空,
我看着看着,忽然双颊一阵温热,两行透明的水珠从脸颊上缓缓流下,我用手指轻轻抹去水珠,我怎麽突然就流泪了呢?过去被背叛时我没哭、孤单到快要发狂我也没哭,但怎麽会在眼前有如此美丽的景象时流泪了呢?
「发生什麽事了吗?怎麽哭了呢?」曹敬凯伴随着温暖的嗓音走近我,并且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没什麽…只是太感动了。」我小声的说,用手背胡乱的擦擦眼睛。
「呵呵,真的很美,是吧?」曹敬凯的下巴往上仰,凝望着满天灿烂,他的唇角弯起若有似无的淡淡笑容:「但我觉得,同时也很寂寞呢。」
「寂寞?」我问,「是啊。」曹敬凯喃喃自语般的轻声回答:「背负着整个宇宙间的寂寞。」我望着他的侧脸,迟疑片刻後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唔…好像没什麽印象了,怎麽了吗?」曹敬凯偏头思考着。
「那时候我常常看见你露出…很寂寞的表情,为什麽?」曹敬凯听到我的问题,很明显的讶异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後,才淡淡的开口:「因为我是真的很寂寞啊。」
「你粉丝超多的欸,怎麽可能寂寞?」我不可置信的问,而曹敬凯苦笑了下,他指着天空,说:「这就是我觉得极光寂寞的地方。」
他说,他很受欢迎,拥有众多粉丝、收不完的卡片和礼物,如果他愿意,两天换一个女朋友也不是问题。但问题就是他已经听过太多太多虚情假意的『我爱你』了,那些毫无温度的爱慕之词令他厌烦的不得了,他真正爱的人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心意。
在光鲜亮丽的男神光圈之後,谁会真正愿意花时间花心思去了解他呢?谁会愿意接纳他的一些小缺点和小脾气?於是他选择一直维持好校园男神的形象,可是内心一直都很孤独,直到遇见了我们这群朋友,听过了我的故事,他才开始好转。
我听完了以後,望了不远处的邱姵庭一眼,她的脸上笑容似花,脸颊也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姵庭是个很幸运的女孩。」我说。
我怔怔的看着天空,思考着曹敬凯说的话,然後我意外的发现了曹敬凯和极光,竟然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们都很耀眼,极光独舞於偌大的夜空、曹敬凯是众人仰慕的风云人物,他们紧捉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否有时也会感到寂寞?
他们都有种不可理喻的霸道,像极光忽然出现、用自身的光芒灿亮寂寥的夜晚,像曹敬凯不由分说的走进我生命、拉着我走出那个没有光的角落。
他们都需要等待,我们等了三个晚上才一睹极光风采,我等了二十多年才遇到愿意带着我走向亮光的曹敬凯。
说寂寞,我想我也很寂寞,只不过从前的我不愿承认。以前的我在家里得不到任何人的关心,到了学校,身旁也尽是一些因为我的权势而谄媚我的酒肉朋友,真心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但我不愿被他人发现我脆弱的模样,於是我用强势霸道的个性武装脆弱的内心,可是我一直都很寂寞,很寂寞很寂寞。
脸颊一阵暖热,泪又流了下来,这次我没有擦掉,只是放任它静静的淌着,把这些年来所压抑的所有泪水都一次流光,连耳朵和下巴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幸好曹敬凯没有在看着我,他依然入迷似的看着漫天迷幻的光彩。「不行动吗?」我看着他的侧影,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後才开口问他,「什麽?」曹敬凯一脸不解,「告白啊!都等了这麽多年,现在不说,是打算等到花谢人也老再说吗?」我用眼神往邱姵庭他们的方向频频示意,「你说话倒是越来越直接了,」曹敬凯不禁失笑看着我,「…不过,要是她拒绝了呢?」他看着她的眼神无比眷恋,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有人说:『爱对了是幸福,爱错了便是青春』,我们的青春就快画上句点了呢,不勇敢一次会留下遗憾的喔?」我说,曹敬凯闻言,眼神从犹疑不绝到惶惶不安,最後慢慢转为坚定:「好吧,你说的对,」他站起身,重拾了笑容:「不狠狠的为自己勇敢一次,我可能真的会後悔。」「那快去吧,加油。」我也微笑,「谢谢。」昏暗的光线之中,曹敬凯的双眼倒映着满天绚烂的光,替我的寂寞也染上了最灿烂的色彩。
我不发一语的看着他下定决心的背影朝邱姵庭走进,离我越来越远,我浅浅的微笑着,他不知道,对他说出这些话,花了我多少决心。
我想我懂为什麽有人说看到极光想会幸福一辈子了,那是因为看懂了寂寞,就会更懂得珍惜此刻一切拥有,而懂得珍惜,就会知足,知足了,人也就幸福了。
我忽然想起了上次校庆时那个占卜社的古怪社长帮我们的占卜,要伤的终究得伤,负负不一定会得正…我苦笑,她倒是全部都说对了,包括曹敬凯和邱姵庭的。
我和曹敬凯都是寂寞之人,当他的寂寞碰上我的寂寞,就像极光遇上寂寥的夜空,短暂的在我的生命中激荡出最美丽的时刻,我知道,曹敬凯不可能会对我又朋友以外的感情的,毕竟他和姵庭一直都在一起啊,一待就是十多年,我输得很彻底。
但是日後想起,我想我还是会感谢上天让我遇见曹敬凯、遇见大家。我勾起唇角看着曹敬凯走近邱姵庭,他一开始有些扭扭捏捏的,後来下定决心似的伏下身在邱姵庭耳边说了些什麽,我看到两人的脸都迅速的红了起来,然後邱姵庭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最後她闭上嘴,满脸通红的轻轻点了点头。
曹敬凯的表情从紧张瞬间转为狂喜,彷佛她在那一刻获得了全世界,然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的拥住了邱姵庭,邱姵庭虽然羞怯,却也没有反抗。
陈秉桦他们呆了一下,不懂校草为什麽忽然抱住校花不放了,半晌後,他们才会意过来,开始乱吼乱叫,旁边目睹的游客也跟着瞎起哄,这时李采晴不知道从哪变出你一箱啤酒,她把啤酒拉开拉环分送给大家,我也拿到了一瓶,然後我就被陈秉桦拉了过去,大家肩靠着肩,朝天空举杯,「乾杯!敬我们终於修成正果的校花和校草!敬我们死去的青春!」陈秉桦乱七八糟的喊。
啤酒气味浓烈的泡沫冲上喉咙,让我呛了一下,我仰高了手中的铝罐,环顾着周遭的朋友们,浅浅的微笑。
嗯,敬青春。
还有,敬我那色彩最灿烂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