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校庆的前一晚,我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往事变成的梦魇却忽然出现紧攫住我不放,猛然睁眼惊叫着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淋漓,一个晚上反覆睡着惊醒了四、五次,好不容易熬到了窗外透进朦胧的白光,我疲倦的看看闹钟,现在才五点多。
再睡着的话,我怕又会作梦,於是我索性就起床走到浴室梳洗。我看着镜子里深沉的黑眼圈无奈的叹气,早知道应该要坚定拒绝的。我精神恍惚的穿衣吃饭,灌了两杯咖啡让自己精神点,园游会是中午开始,我早上也懒得出门,还是赖在家里哪都别去好了。
我翻了几本书,做了报告,期间窗外太阳升起,外头的街道开始人声鼎沸、喇叭声络绎不绝,收音机里播着缓慢的美式老歌,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又打起了瞌睡。
【你这样的话,别人会看不起你喔?】
【为什麽这样对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亲眼看到了,是她…】
【什麽…?你…!】
【反正,没人会相信你啊。】
粉樱色的唇弯起柔美弧度,而我惊恐的大喊。
「呼哈…」我大口的喘气,心脏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用力搏动,现在我是完全清醒了,我把脸埋进手心,反覆告诉自己,没事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人不在这里,也没有人会记得…
冷静下来後,我看看时钟,估计差不多得出门了,我们约在明诚校门口见面。搭上公车,五站後我就到达目的地了,宏伟的大门飘着彩色气球和充气拱门,非常显眼,我深呼吸、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毅然决然的迈开步伐,走向多年不敢回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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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淇!我们在这!」一阵呼唤从背後传来,邱姵庭和曹敬凯走近我,道过午安後,邱姵庭开心的拉住我的手:「谢谢你为了来这里还向打工处请假,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学校的校庆活动一向都很精彩喔!」我当然知道啊,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我还是微笑着回答我很期待。
我们漫步在校园里,周遭一张张年轻活泼的陌生脸孔,涨红着脸颊大声吆喝以拉拢顾客。我们逛了很多摊位,有夜市常见的射气球和弹珠台,甚至还有鬼屋和反串咖啡厅等等像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摊位,这些台湾高中生真厉害。
话说那些女仆个个都是高头大马,很惊人啊。
「书淇你脸色不太好耶,太累了吗?敬凯,我们先休息一下。」走了一段时间後,邱姵庭盯着我的脸担心的说,「我只是晚上没睡好而已。」我歉然笑笑,但还是走到一旁树下的座椅坐下,而曹敬凯自告奋勇替我们买点喝的,跑到旁边的摊位去了。
凉风徐徐吹过,头顶上的大树枝叶沙沙作响,邱姵庭微眯起眼享受着一丝凉意,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旁边有个人走近我们。「啊,这不是邱同学和曹同学吗?回来参加校庆啊?」「吴主任好。」邱姵庭和刚回来的曹敬凯愣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向来者打了招呼。
我猛然站起身瞠大了眼,吴主任是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头发稀疏,身材臃肿,这几年来他没什麽改变,那张脸和记忆中一样可憎。
我感觉呼吸变得急促,浑身微微颤抖,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情绪再度涌现,是愤怒,几近崩溃的憎恶。「书淇?」邱姵庭和曹敬凯疑惑的回头盯着我,「…我去一下洗手间!」我只来得及从齿缝中迸出这句话,就冲刺般的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继续待在那里,我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多久。
一冲进洗手间,我脚一软差点摔倒,我扶着水槽,低头不住的乾呕着,肠胃疯狂的翻搅蠕动着,可是什麽都吐不出来,我喘着气虚弱的抬起头喝了点水,让脑子里的尖叫声安静下来。
我脚步虚浮的踏出洗手间,他们两人立刻迎上来,「抱歉,我有点头晕…」我虚弱的笑笑对他们说,「怎麽不早说呢!我们送你回家休息吧!」邱姵庭慌张的说,「不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不想扫他们的兴,「那不如去布兰西休息吧?也比较安静。」曹敬凯担心的皱眉说到。
「布兰西?也是,那走吧!」邱姵庭思考了一下便说,我这时才想起,布兰希是学校对面一家咖啡厅的名字。於是我们便真的出了校门,走过斑马线到那间小小的咖啡厅里,一踏进咖啡厅里,就立刻被轻柔的钢琴演奏曲包围,淡淡的咖啡香气让刚才还在翻搅的胃平静了下来。
「书淇你要喝点什麽吗?」一在松软的座椅上坐下,服务人员就拿着菜单过来,我还是不太舒服,於是我说:「茶就好了,谢谢。」然後邱姵庭点了拿铁,曹敬凯点了黑咖啡。
「书淇你刚才也有看到那个人吧?」等待的空档,我们又闲聊了起来,「有啊,那是谁?」我装作不知情的发问,「那是训导室的吴主任,我们还在明诚的时候他就在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还没退休。」曹敬凯说,「学校学生那麽多,他怎麽会记得你们两个?」
邱姵庭无奈的叹口气:「因为吴主任这个人啊,非常势利眼,以前敬凯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吴主任就一直想讨好他,不过都被拒绝了。」「喔?这样啊。」我装作意外,但事实上他的品格,我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了。
此时我们点的饮料都送上来了,邱姵庭端起拿铁啜了一口,再轻轻放下杯子:「不过,他最恶心的是会骚扰女同学。」「对啊,」曹敬凯点点头,又说:「我们高二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霸凌事件,就是吴主任接手处理的,受害者是一个长得满漂亮的女生,所以加害者可是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呢…」
「哐啷!」我手中的白瓷茶杯摔到桌面上,深褐色的茶渍在桌布上蔓延开来,我紧抿着唇,双手正不住的颤抖着,邱姵庭和曹敬凯吓了一跳,赶紧把杯子扶起来,拿着纸巾擦拭茶水,「怎麽了,书淇?还不舒服吗?你脸色好糟糕!」邱姵庭急迫的问。
「…对,我有点头晕,我想我先离开好了,你们慢慢聊。」说罢,我抓起包包马上就要离开。他们还记得,他们怎麽还记得!「等等,我们一起走!」他们俩连忙饮乾各自的杯中物,匆匆结帐後就追着我走出店门,我心中尖喊着要他们别跟来,让我一个人独处。
一踏上外面的街道,一道狂风吹来,强劲的风速让我闭上了眼,但我一心只想要离开这里,於是低着头就冲了出去!「小心!」邱姵庭慌乱的喊,我往右侧一望,一辆骑得很快的脚踏车眼看就要撞上我,忽然左臂一阵拉力,邱姵庭用力的把我往後拉,千钧一发的闪过了车轮。
但我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後摔倒,用力的跌坐在地上,「呼…好危险…」邱姵庭喘吁吁的说,「锵啷。」我听见一阵小小的声响,心顿时凉了半截,「欸,书淇,你的眼镜掉罗!…咦?这眼镜怎麽是平光的?」邱姵庭从地上拾起我的眼镜。
完了。
「呐,给你…书淇?」邱姵庭的表情在看到我的脸的那一刻变得惊愕不已,「…你?蓝书淇?」曹敬凯也愕然的看着我,方才的狂风吹开了我厚重的浏海,眼镜也掉了,所以现在我的脸,清清楚楚的完全露了出来,坦然呈现在他们面前。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面对他们不可置信的神情,我唯一能做的回应,只有用力推开人群,落荒而逃的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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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的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全身筋疲力尽也没有慢下速度,我踉踉跄跄的跑回公寓,爬上楼梯,推开门,再重重甩上门,然後一片黑暗中,我背靠着身後的门板,慢慢的跌坐在地上,紊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搞砸了。
一切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