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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西南,郑国客院之中,袅袅轻烟由铜兽口中升起,几枚檀香正缓缓焚烧。
郑忽及卫汲共看一张地形绘图,不时指着山谷低处比划埋伏之事。
「那新台监工於你便如此重要?」看着卫汲神色严肃,郑忽笑道「莫要否认,我知本次伏击事成,你便会开口要求我郑国出资五千金、石材万吨、木材十万吨,助你卫国建造那黄河新台。」
卫汲身上之伤已然好了大半,闻得此言他头也不抬,闷声说道「那监工之职我若再不上心,便就教弟顽得了去。」
「说起你那幼弟实在厉害,半月之前,谁能想到他竟能逼得你逃出卫国,甚至对那监工之位势在必得。」叹了口气郑忽说道「且先不说卫顽,就你那未来夫人也是一样。你猜怎地,昨日齐国来了使节,竟是齐公欲把那庶公主姜五嫁我。」
「哦,此事想来并不意外。数月之前你带兵急解齐国之危,齐公若要谢你,两国姻盟自是上佳。」卫汲挑眉「别什麽事儿都往我头上栽。」
「自然得要算你一份!」郑忽一听跳了起来「谁人不知那姜五生性淫媚,裙下之臣不知多少人也。此次齐国急着把那姜五嫁来,恐怕你那未来夫人也推了一把,要想借那姜五之口游说我郑国出资新台。」嫁个淫女过来就想让我郑国又结盟、又出资,还让我顺便带上不知多少绿帽,此事儿门都没有!郑忽看着卫汲不咸不淡表情直想揍他一顿。
「便是你不同意,怕也拗不过朝中之人。」看着郑忽又气又急的神态,卫汲脸上浮现一抹揶揄之色「好端端郑国太子尽往我这客院跑来,怎麽回事儿?」
郑忽怒道「若非祭仲那老家伙天天往我府上堵着,我会整日价往这小小客院奔来?看着你便想到你那未来夫人,两人尽是晓得算计我。不过一个台子,出资就出资,只要本次伏击宋子事成,我便立即给你说去。」
提到齐妧,卫汲语气多了一抹温柔「阿妧送你齐国美人,我亦赠你宋国军功,你却是动动嘴皮子向国主要些钱粮便罢,放眼天下,倒真不知有人避之惟恐不及。」
「姜五那就免了,只作我郑忽无福消受,不似你卫汲承恩美人,我乃混帐之人,如此可教你满意?」郑忽连连挥手苦着脸道「却是求你速速写信与你那未来夫人知会一声,让她赶紧收手。」
卫汲见状忍不住笑着朝郑忽捶了一拳「这小子,新台出资之事我早传信阿妧莫要插手,就怕是那姜五爱煞了你,非要嫁你不可。」
「别别别,齐大非耦,我可不成!」郑忽作个鬼脸,闪身便还卫汲一掌。
两人打闹一阵便又谈起正事,郑忽难得正经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卫顽为何忽地朝你下此杀手?」
「暗夜伏杀,此非弟之手笔……我虽与弟不亲,可这狠辣手段他是想都想不出来。」顿了一顿,卫汲复道「然则我却疑心是那陈妫氏所为,其既能谋我於郑郊,又怎会放过日前良机?」
郑忽听之也觉有理,点了点头「你之所言甚是。若能串通宋国伏击於你,那末暗夜追戮又有什麽稀奇。」
「不过话说回来,据说卫顽乃是因着你那神使力振图强,如今正积极结交众臣,收买势力。」郑忽觑着卫汲脸色「你说,李昕在这其间发挥什麽作用,竟能让你那一十五年毫无作为的幼弟变了个人似发愤图强?」
「绕了一圈,有什麽话就爽快说了。」卫汲抬头看向郑忽。
「或许……当真如传言所说,得神使者得天下?这不,那天晚上你拚死也要带着她逃,不就为着此事?」郑忽说道「然而此事可得当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放着神使留在你这儿,那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我留李昕於此无关。」卫汲摇了摇头「稚女何辜,却要为了那些臆测之言受困卫宫。」
其实一路之上他也问过李昕几次那关於天人神女生之事,然则就他看来,李昕所言不尽不实。
可若说没有那神人授受之事,这前往郑国朝夕相处,李昕对於众人行止了然於心的镇定机敏又是从何而来,就凭她区区下人之女,卫汲断不认为李昕有此能耐。
怀着疑惑,他未敢贸然开口道与李昕那火伤之事。
看着卫汲若有所思,郑忽说道「你那未来夫人为了你,连新台斋戒也都去了。你舍得,齐公可舍不得。其间轻重我不多言,可你速速决断为上。」
「忽,你说这伏击之事,李昕知道多少?」卫汲沉吟一阵,再次问道。
「唔,她至卫顽府上不知多久,可少说也得耳闻一些。」
「若是昨日当我问及此事,李昕只教我多增护卫,其余不必太过忧心,你说这是什麽意思?」卫汲靠向榻墙,平静面色看不出想法。
「今日上午舟萨向我借调百人队伍。」郑忽道「我同意了。」
「哦?百人队伍。」卫汲思索,如果他并未下达该令,那末郑国之中能够号令舟萨者唯有一人。百人队伍,说要做些什麽确实可以,但若放在郑杞伏击这规模的战事里边,无异送死。
「这女娃儿着实费解。不过,」郑忽顿了一顿看向卫汲「得神使者得天下,咱便信她一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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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卫顽府上,郑国客院也出现一种名为「椅子」的怪异坐台,因着此台乃是神使得上天之意下令打造,奉令行事的郑国工匠战战兢兢,就怕作工不够细致引来天人降罪。
然而此时得到上天好多旨意的神使正慵懒趴在椅子上头,复元得差不多的小腿一踢一踢,随意抓了块栗子酥丢进嘴里。
唉,好容易建立起的商号,其中一间还冠了我的姓,虽然这会儿没人知道我是姓李……李昕想着有些走神,眼角见着从人拿着绘有各式地形的绢帛来来去去,连忙收拾心神专心想那卫顽伏杀之事。
是要不要告诉卫汲别忙了,反正杀的也不是他?不过想到他总是沉重的双肩与神情,若是告诉他其实赴死的乃是同母之弟黔牟,而且这超棒的建议还是李昕举手提出,不知卫汲又将作何反应。
原本一心一意辅佐卫顽,可事到如今她却多了一份顾虑。若是卫顽以这样超乎预期的速度茁壮下去,终将成为相当棘手的对手,对於卫汲来说。李昕不知不觉为着卫汲盘算起来。
二子相争,原本一点儿筹码也没有的卫顽如今设有两大商行,李记谷粮让他囤粮助军、邀获上心,裴珍阁则使他轻易流通各方珍玩,交好各国公卿贵族。然而原本声势如同日中天的卫汲却又发生什麽事情,竟给卫顽打成这副德行?
这一切,似乎均是从那莫名的新台伊始。如今甚至还有一名身份尊贵的齐国嫡公主在那儿斋戒。
思及传说中白富美、人气佳的齐国公主,她一心一意扶持卫汲,如今甚至自请至新台斋戒。李昕心头掠过一丝酸涩,想起前生她与陈明就差那麽一点儿便能共度,却给自己一手毁去。
想起陈明,他总是沉稳而安静笑着。
电梯、门牌、实验室,不知怎地宽大厚实的白袍背影逐渐与一身形重合,李昕努力分辨脑中奇异影像,区分另道身影是谁......为何竟和陈明如此肖似?
就在李昕苦恼之际,白袍人影蓦地转身,略带轻蔑与冷酷的神情,赫然便是卫汲!
李昕大惊之下连忙甩了甩脑袋,挥散奇怪影像。
不不不这全然不同,她立马便给自己作起谘商,现代世界里边这叫移情作用,中毒之际无声无息,待得觉察多半已然情根深种,自己可千万别要中招才是。
胡思乱想之际起却又想起卫顽。对於卫顽的聪明才智李昕相当肯定,这人若在现代,当是生作唯父母之命的资优班学生,就是长在这年头、这环境,不小心便给养成了那副孬样。
李昕思索着,两人初见之时他连是否出资千金伏杀太子都大感犹豫,距今不过半月,竟反心狠手辣追杀起自己来了?
脑中浮现当晚情状,一句辩解的机会也没有,敬雩开口便是要她速速了结。她不敢说自己看透人心,然则其间转折当真太大,自己一夜之间便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任她是谁也难教甘心。
李昕托腮,脸上露出成人般凝重神色。
「姑娘,这是您吩咐的草药。」侍女恭敬之声传来,後方跟有数名采药僮子。
一夜逃亡让她正视,自已当真已然穿越到这陌生时代来了。
太快碰上极易心软的卫顽,让她以为自己依然能够掌控未来,却是忘了再有各种聪明,不过均是依附他人的手段。一但离了靠山,便同那夜般就连逃亡也全程给人挟带着。
史上最省力逃亡。她自嘲地笑了。
桌上摆着几本向郑国宫医借来的竹简,她拿起毛笔在竹片上头歪歪斜斜写了几种草药名称,再次命采药僮子隔日一早便即送来。要想在这时代活下去,必须做到只身一人也能自保。
李昕不会武艺,但不代表她没有傍身技艺。甚至,她懂得比这时代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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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劲风刮得李昕嫩脸生疼,可她依然定定立在城墙上头。郑忽早於两日之前出发,此刻看着卫汲点兵,李昕升起一股不安。
除却伪作线人的厢节及茱萸,因着卫顽一夜之间斩断各方眼线,不单卫汲,便连夷姜氏、陈妫氏也仅能探得琐碎消息,遑论李昕早被视作叛逃之人,更是一点儿线索也无。因此她仅能凭藉过去自己与卫顽及两名门客的对谈,揣测这次伏击可能的变数。
看着卫汲带人由郑都偏门出城,行得数里才安静竖起太子仪仗。由於此行乃是伪装,并非真正离开郑国,因此卫汲除了将离城风声放给相关之人,两国国主自是无须禀告。
李昕忽地注意到,本次出城,舟萨并未跟在卫汲身边。
就在她皱眉思索之际,远处山头也升起一模一样的仪仗,华丽队伍朝郑、杞边境前进,旗帜随风飘扬。
两队人马浩浩荡荡,究竟齐妧与卫顽如何联手,郑忽及卫汲又是如何布置,最後那宋军伏击又是何方?
卫汲、卫顽、李昕、齐妧,众人各怀心思、各自埋伏,郑杞伏杀便在这多方操控之下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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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地势来说,郑国本就处於高地之上,因此外军潜入并不容易,作为郑国军领之一,郑忽放出哨子多次探查宋军路线,数日之前乃於边境稍稍放了个空子,宋国将军壁迟便急急忙忙带人穿了过去,如今兵分两路,各於谷地静静埋伏。
因着卫国太子推迟回国,壁迟人马於沗河多待将近半月,兵士队领占屋侵田好不快活,众人似乎早已失去最初肃穆的军事氛围。宋国治军本就不甚严谨,如今更是呈现松散之态,因此壁迟觑得空子不及思索便即钻入。
若不这样,恐怕整队人马根本出不了杞国!
虽是如此,但想着伏击功成,自己便能带着卫国太子的首级归国叙功,国主高兴之下赏赐自是滚滚而来,壁迟不禁面露笑容。尚於沗河之际他便接到国主密旨,书云双方盟约生变,命他兵分两路各自伏击,但凡见到卫国太子仪仗一概杀之。
两刻钟前哨子来报,另边低谷果如密旨所言出现一模一样的仪仗,壁迟虽是不知为何竟有两队太子人马,然而想着即将到手的富贵,仍是强自打起精神不敢松懈。
刺眼日光升至正午,就在兵马焦躁之中,持有卫国太子仪仗的队伍缓缓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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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宋军按兵沗河、借道杞国,一举一动无不在那郑忽眼皮底下走着,眼见壁迟兵分两路,分头於那毫不相干路上埋伏,郑忽警觉之下扩大哨探,便在此时接获关守来报,一队行动机敏的神秘人马竟在他全神关注宋军之际,偷偷潜入郑国。
不仅如此,会给关守发觉也非当地哨探之功,乃是该队人马於光天化日之下竖起卫国太子仪仗,整路上鸣金吆喝,似乎生怕有人不知卫国太子在此。
郑忽正自沉吟,副将却迳来报卫汲队伍已然入得宋军伏击范围,他只得迅速指示参军另遣人马关注那奇怪队伍,随即一按剑柄上马应战。
确如日前李昕所献之计,卫顽与齐妧共谋,瞒着陈妫氏与宋子悄悄将那遭受伏击之车队掉包,可卫顽却不知道宋军竟能探得己方计策,兵分两路。哨兵来报之时他正坐於郑国边境山林凉榻,仅只藉由简单屏障遮掩踪迹。
并非卫顽大意,而是数个时辰之前他与那假太子车队分开,无论宋国军队、郑国关守,众人均将目光放在那真假难辨的车队上头,又有谁会注意卫顽正悄悄掩於树林之间,注视双边动静。
「公子,车队不刻便即与那宋军对上,尤其我方车马已然进入宋军主将壁迟的伏击范围,那伏杀之事势在必成。」敬雩一路跟随,眼看计成,不禁面露欢欣之色。
本次行动卫顽仅携敬雩前来,厢节则於朝歌城中营守商号。
卫顽点了点头并未回应,此刻令他警惕的乃是为何宋军能够知晓己方计策。若说齐妧,那是万不可能,那女人为着大兄是什麽都做得出来,却又怎会反手卖出大兄?要说陈阿娘更是不通,因为她早就……嗯。
早在数日之前,茱萸进言之下,陈妫氏费尽心思讨好卫公,最後甚至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她乃明白传书卫顽,卫公已然写下明旨命卫顽担任那新台监工之职,只待适合机会发出。
即便无从推知宋国如何晓得自己之谋,可他对於宋国军纪之松散早有耳闻,就凭那般货色,且又自行分散兵力,伏杀大兄那是万万不能。
想到大兄天神般冷漠而遥不可及的身影,卫顽生出新的渴望,他想凭藉自己之力,正大光明击败大兄,灭掉他那一身光环。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春秋战国时代少有女子展现军事实力,可随着卫汲、卫顽、郑忽的发动,齐妧与李昕也各自用着不同方式,试图保护身边之人。
注视卫汲车马远去,李昕亦迅速离开城头碉堡,跳上一匹专属於她的草原矮马,驰骋与那百人队伍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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