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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竟於我府偷食!」见眼前是个孩子,卫顽本待喝问,却不由自主放缓声调。
这边厢不只卫顽见乞儿年幼,李昕迅速抬眼同样一怔……啊?高中生?
虽说前生不是看相的,可她治疗过的个案每天光挂号少说也有三、五十名,这还不含现场候诊。虽说不作神相,可来人俱皆专程找她谈心,谈得多了自然也有心得,这人眉头成川恐是常怀忧虑,那人笑声短促约莫惯常附和。
眼前这公子打扮的高中生,除了长相好看,额头、双眉略宽,表示此人心胸宽大且聪颖。眼尾略略下垂,表示个性不错。
李昕窃笑,自己这半日翻滚,终是来了个好相与的。不过看年纪,这小男生还只十五六岁,不知他在府里做不做得了主,家里还有其他大人没有。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只是……这第一步如何跨出?
现下情形和城头不同。那时情急之下有稻草就当浮木,更何况恒叔论年纪,在前世也当得自己叫声「伯伯」。可转念一想,好汉也曾受那跨下之辱,如今不过装装可爱,不违她对於自己处於求生阶段的宽松评断。
「嗯?」卫顽见面前乞儿傻不楞噔看着自己,皱了眉头上前一步。
随着卫顽上前,李昕忙捏自己一把,瞬时小嘴一扁晶亮双眼眨呀眨的,彷佛随时都将哭出来似。一面思索时代用语,李昕双肩微颤「大、大兄……。」这麽叫应该没错吧?
觑着卫顽脸色,李昕竭力表现害怕之貌「我、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她逼着自己以最可怜的声音呜咽道「我怕、我怕。」
卫顽怔了怔,原以为这乞儿入府偷食性当奸狡,不想竟是这一可怜孩子。他怜惜之心大起,不禁放低身子靠近两步,伸手拍拍乞儿脑袋道「莫怕,我不是你大兄……但你大兄可是在这府里?我叫卫顽,我带你去找他去。」
面对陌生哥哥不是该叫大兄吗?李昕思索,当那牛板车停顿城外之时,外边就地叫卖的女娘俱皆这般叫喊。
李昕猜得没错,大兄於此确为大哥之意。在这时代面对年长的同辈男性,唤声大兄确实可行。只是卫顽乃当今卫公幼子身份尊贵,「公子」意即国主之子,而面前此人单名顽,因此时人以其身份敬称公子顽。又,顽在未有封地之前以国为姓,是故亦可称之卫顽。
李昕不解,浑没意识自己当前身份乃一小小国民之女,这声「大兄」着实糊涂了卫顽。
「稚女,你这大兄……於府内何处帮工?」卫顽暗想,许是自己身份吓着了她,瞧这孩子时而呆愣颤抖,煞是可怜。
李昕脑中转了几转立刻换了剧本,怯懦懦地道「阿娘在这儿,我想她,但我找她不着。您、您可得帮我。」
李昕瞧这高中生好像进入状况,把心一横将那油腻小手用力一擦,啪、啪、啪迈开步子飞奔上前。
这得使出撒手鐧了!
只见她不顾一切抱住卫顽腰身,小脑袋瓜狠狠埋在卫顽怀里蹭了蹭道「我想阿娘,好想阿娘,可是阿娘都不回来,我饿、我饿。呜啦哇哇哇~」
卫顽给这小小身子冲得一晃,连忙定住身形。他自幼便极易心软,虽是衣袍给这乞儿蹭得混乱却也不甚在意,低头摸了摸孩子脑袋柔声道「你阿娘现於何处帮工,我这就带你找她。」
李昕窃喜,有了被嬷嬷盘问的经验,这次她小嘴一扁哽咽道「我、我不知道……阿娘、阿娘辛苦,我不敢问……。」说着再度将头埋入卫顽怀中,发出呜咽之声。
「阿娘……好生辛苦……。」卫顽心念一动,想起自己那命运坎坷的阿娘……一名娇贵的小国公主送至卫宫,很快便给父亲瞧上并且有了身孕……却给那女人折磨至早产。
可怜阿娘,据闻便是在自己出生後不久给那女人安以偷窃之名,罚至污衣房帮工,整日价洗搓满屋脏衣,最後因产後调养不慎气血衰竭而亡。
轻搂李昕单薄双肩,卫顽柔声道「嘘,莫哭。小乖乖也知阿娘辛苦……大、大兄这便命人去问你阿娘现於何处帮工,好不?」说着轻轻拉开那小小身子蹲了下来,与李昕平视。
李昕见卫顽与己平视,那是看重自己的肢体表现,连忙见好就收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
只见卫顽一笑,浑不嫌弃地牵起李昕小手和声道「稚女莫哭,甚好,大兄当款以糕饼甘浆,阿娘即刻便来。」
好吃的糕饼?还有那什麽……甘浆?是甜甜的饮料吧!李昕眼睛一亮大力点头,要的要的,好吃的糕饼饮料她当然要。好在此刻已然吃了个半饱,李昕连忙偷偷用脚将地上鸡骨扫一边儿去,蹦蹦跳跳随着卫顽离开一团乱的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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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宫殿之内卫公正於册房与一老巫议事,老巫族人尽数候於厅外,神情肃穆。
忽遭卫公传召,仲岐候於偏厅。藉由数天之前密传帛书可知,邵地之巫夜观星象,预言卫将有大变,是连夜来报。
「仲岐大人您再歇会儿,国主正与邵巫面议,想是还要一段时间。」卫宫偏厅之内小侍不敢怠慢,二度上茶之际轻声说道。
仲岐不敢自矜身份客套数句,顺道向那小侍探道「国主所寻之人可有下落?」
「无。」小侍张望见左右无人,悄声续道「然而听闻已经有方向,据说其中一人就在国内。」
「就在国内?可知何处?」仲岐连忙问道。
「就在这儿。」小侍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脚下「朝歌。」
「就在朝歌?」仲岐待要追问,却听得远处尖声传唤「宣,仲岐晋见。」
此时传唤之人乃是卫公宠侍,唤作畦茅,由於其服侍卫公多年,因此虽是内侍在这宫内却自有威严。因此其传唤之声虽远,小侍一听之下却是连退三步,不敢再言。
仲岐看了那名小侍一眼缓缓起身,宽袖一挥似乎落下块小小金子。
前往册房路上,仲岐与那邵巫擦身而过,仲岐不敢失礼赶紧侧身让道。只见他轻车熟路随着小侍进入册房,端坐上首卫公虽已年届五十,外貌仍保养甚佳,隐约可见当年风流之姿。可惜时光荏苒,此刻卫公眼里似乎仅存昏晦猜忌之色。
将外出中的使节召回乃是极不尊重的举动,这在过去甚至可能引发战事。然而卫公却是不顾此节坚持要将仲岐召回,一来可见其极受卫公信赖,二来却也可见卫公行事恣意。
「太子於郑,可还交代得去?」卫公虽昏,开头却也先问外交之事。
思及太子仲岐面露欣慰「国主宽心,太子於郑表现甚佳。」
卫公「嗯」了一声瞧不出表情,指节轻敲几面沉吟一会儿,拿起几上一封看似才刚挥就的帛书交由近侍。从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帛书封入竹筒,端上朱泥,再捧着竹筒由卫公取泥封口,按押国君印信。
连串动作完成,卫公这才看向恭谨跽跪的老臣「得卿赞汲,当令其多待数日。」
乍闻此言饶是仲岐稳重,却也略沉不住提醒「太子大婚在即,还请国主三思。」
一名近侍捧着封有朱泥的竹筒躬身退下,卫公挥了挥手,语气添上几分不耐「寡人知了,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须知这联姻乃攸关齐、卫二国邦交之事,兹事体大,岂是卫公一句「寡人知了」便就带过?仲岐还欲再言,可觑着卫公脸色却也只能沉默。
许是明白这二代老臣心有不甘,卫公顿了一顿换过话题「邵巫所言之人已有线索。据闻那灾星……已临朝歌。」
仲岐稍早之前便闻小侍私报,因而此时仅是表现恰到好处的惊讶。见得卫公一言未尽,恭声追问「那邵巫可知灾星样貌?」
「据闻……乃一贵女。」卫公嘴角露出怪异至极的笑容「寡人思之,莫不是那齐女?」
「那、那怎麽会!」仲岐大惊「此齐公主乃是大贵之人,齐卫联姻,於卫国助益甚大,国主莫不因此而阻太子大婚之事?」
「荒唐!」卫公一拍青几貌似震怒,吓得从人慌忙下跪,仲岐自知失言更是连连磕头。
「两国联姻乃是佳话,寡人又怎会阻却此事?」卫公怒道「只是寡人尚有百年之岁,齐公却急急遣女嫁汲,莫非觑得机会,太子便将反了不成?」
其时各国联姻,齐国将公主嫁与卫国太子并不奇怪。要知卫太子汲年轻力壮声名又佳,本就比老而昏庸的卫公更值拉拢。只是齐国这注押得险了,若非自恃国力强盛,定有把握让太子即位,又怎会如此轻易便就嫁个嫡公主过来。
仲岐一听哑口无言,心知国君与储子之事极为敏感。卫公虽老,余威犹存,若是一怒之下当真废除太子,恐将是场风波……又或着此刻自己迎承卫公之言传出,一旦太子即位恐遭清算。
册房之内香烟袅袅,轻轻挠着伏地众人的喉头,那滋味又痒又乾,却是万万不敢咳将出来。但随日落西山,气温渐凉,仲岐人等却是冷汗汩汩。
「夫人陈妫氏同齐公主齐姜氏求见。」畦茅尖声传来,众人霎时之间便如解穴般松了口气。
随着卫公挥手,仲岐退出之际,听得上首急急传见之声透出急色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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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随卫顽返厅途中从人来报,只见卫顽听罢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吩咐侍女找来秀娘,仔细交代将那孩子好生照顾,当下便随从人急急离去。
李昕知道这次不一样了,真真是有好事降临,因此自随着从人入得偏厅便一也动不动守在门口,巴巴等那秀娘过来。
「我等甚忙,不过一乞儿,给点钱币打发便是。」等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脚步之声,依稀便有女子语带不耐地说道。
怎麽这样?你家公子可是说要给我糕饼的呀。李昕暗叫不妙,若是真依这女子之言,原本计画可就坏了。
「却闻此女甚不一般,乃恒叔携回,公子不知怎地偏要将她留下。秀娘便大发慈悲,瞧在公子面上照顾则个。」好教可怜,一名年长女声应道。
就在李昕忐忑之际三名女子翩然入厅,为首之中年女子相貌精明,左右各是一眉眼和善的嬷嬷与一笑语盈盈的机灵ㄚ头。
见这三人走来,李昕忙摆出自认最为可爱、最乖巧的笑容望着秀娘,目前自己这招牌笑容还未有人不中招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就在李昕笑僵之际才闻那秀娘「啊」的尖叫一声倒退三步,颤纤指、掩鼻口,惊声呼道「这、这……兀那小乞,臭味甚是难闻,快站远儿些。」
秀娘尖声之际,身边嬷嬷ㄚ头不由自主也倒退两步,面上笑容略显勉强。
却是李昕不知,自己这身子因着病重已然数天未曾下床洗浴,今日又历经掳人、藏丛、偷食,披头散发、周身脏污不说,更兼之传来一股子汗酸油臭。李昕呵呵傻笑呆立原地。聪明如她此刻决计不会飞扑秀娘,若真如此,那下场恐怕会比逐出公子府还惨。
不过话说回来,好个卫顽,竟是眉头不皱便将这乞儿带在身边,心肠恁地好了。
只见秀娘掩着口鼻挥了挥手,语音不清地让人赶紧将李昕带往梳洗。那机灵ㄚ头素知秀娘爱洁,忙应声将这乞儿领走,另名嬷嬷见状忙也跟在後边儿张罗浴桶热水。
折腾半日,李昕这身子似乎承受不住,由着ㄚ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澡,全身放松枕在榻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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