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很有默契地没有连络小薰,在她的「国际级研讨会」结束以前。
「或许在她眼中,『家族之旅』根本不算什麽要事。她应该认为我们只是『一直玩、一直玩』而已。」开着大车去瑞穗、舞鹤兜风那天,坐上驾驶座的小杰,蛮不在乎地形容道。
「杰克,你小看他们的感情了吧。」副驾驶座的阿飞则反驳道。
「总觉得他俩即使在一起,但小薰根本不在乎。」小杰悠悠地说。
「那表示你的『妙语说书人计画』失败啦。」坐在副驾驶座的阿飞,重重一拍小杰的肩,惋惜地说道。
「『妙语说书人计画』那天我也没表现好。废话一堆,言不及义。但有趣的是,事情竟然真的照我所想的发展。」一讲到妙语说书人,小杰便显得兴致勃勃。
「怎麽说?」阿飞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兴师问罪的模样道。
「就像变魔术需要一些准备。那次游戏中我挑掉了毫不相关的牌,并确认某些人手中一定会有某些牌。原以为你们会出天外飞来一笔的牌、使情况超出掌控,但这样做的人只有李纱。所以这个『猜心』游戏的效果不赖。」小杰越说越得意。
「你说我出的那张『樱树少女』吗?那种意境你不懂啦。」我反驳道。
「我第一眼看到那个斗笠少女就知道是阿云出的。」阿飞笑道。
「阿飞,听你这样说我也满好奇,不知道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怎生模样?还有,我第一次来星海屋那天,你跟我说:『这间房子很适合你。』那时我听了也很困惑,你哪来这种自信。」我一一道出心中的谜团。
「阿云,你跟我喜欢的类型其实……很类似。是有个性又不流俗的那种。可惜,哎……」阿飞这麽直截了当地表白,吓坏了我。
我和小杰面面相觑。
然而,我却仍硬接话道:「雪纱,许童呢?所以你喜欢谁啊?」
「这对你们来说,不重要吧?」阿飞竟转过头来,笑着反问我。
「你既然在大家聊天时趁乱表白,不解释一下怎行?」小杰为我打抱不平道。
原来阿飞早就没有喜欢雪纱了。
「但在我心中她仍然像圣光女神。不再喜欢雪纱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她姊姊阿云更有趣。」他像研究人员发表心得般得意地阐述自己的发现。
「有趣?」他的形容,则直白又抽象地让我难以招架。
「方才小杰说,游戏里只有阿云出了难以捉摸的牌,就是这种感觉。阿云不像小薰,喜欢穿亮眼的衣服使自己看起来出色又亮眼,阿云的『难以捉摸』是以让人不得轻易模仿的方式让他人印象深刻……并让大家转移焦点。」拖着下巴的阿飞,认真十足地形容我。
他眼中的我,竟如此脱俗、深奥。不敢当。
但多数时候,我其实只是尽我所能看出事情的发展,并真心冀求一切圆满。
如果看似难以捉摸,一定是为了不轻易暴露自己;若看似置身事外,是为了厘清事物纷乱交错的理路。若看似……淡定飘忽,则是我的犹豫与伪装。
变成「哲学家」之前的我,根本不是如此。
这些「成长」,是阿优的叛逃,与小杰的不告而别於我心灵加诸的印记。
不是他们对不起我,而是过去的我过於一厢情愿,将身边的友谊与爱情视作理所当然,然後,在丝毫没有警觉事情变坏时无预警地受了伤害。
我只是试图清醒、不想成为一颗受摆布的棋子。没想到这在「喜爱模糊」的阿飞看来,竟是「空灵迷幻」的女子。
「不管你怎麽说都无济於事了。该为自己的幸福想想了,阿飞。」我笑道。
「我只要能待在喜欢的人身旁就很好了。真的。」他说完「这样也很好」的刹那,我突然稍微懂得他的心情。
肯定是把握当下吧。握住眼前能握住的那双手,专注当下的舞步与星空,即使目前仍看不见希望,但却能感受到人的呼吸与体温,即使清楚知道时间不多。
即使不是幸运的那个人,但还是可以一起跳舞、吃饭、享乐。
只因早就知道爱情的加冕并不会让一切更美好。
是这样吗?或许,这是一种:不一定要据为己有的豁达。
但或许未来的某天,会有人会想把你这样温柔的人据为己有。
「我可能懂你的意思了。你只是想把握当下,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说。
此时,阿飞抿着唇,用一种泫然欲泣的口吻说:「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不过还是想把阿仑介绍给你。」我笑道。
「那个胖子吗?」前方的江杰海听到阿仑的名字马上噗哧一笑。
「看路!」我呐喊道。
「虽然阿飞喜欢哪型的女子我根本不知道。」我自顾自地说。
「从他以前喜欢的型来看,许童,黑暗冰冷,是来自地狱的艺术气息。雪纱,白里透红、古灵精怪。这两个……有什麽共通点啊?好像都不是胖子吧。」小杰边开车,边看似懊恼地分析道。
「有共通点唷。阿飞不太欣赏个人特质不明显的女生。」我说。
「没错。」他赞同地说。
「阿仑呢,贪吃但不做作,性格温暖、热血讲义气……」
「好啊,有机会可以一起吃饭,」阿飞笑道。
「再好不过。」想着搬家那天跟我道别後、根本没再来过星海屋的阿仑、及她那天用电话瞒过我妈的回忆,连我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
因为阿仑是个总能带来快乐的人,即使她总非最幸运的那个。
从海边开往纵谷,要经过一条蜿蜒的山路。十一月的山海,寂寞、凛冽、萧瑟但唯美。然而,这种泛着雾色的空气却能轻易洗涤在都市蒙尘的心灵。
关掉微弱的冷气,打开窗户的我们任山风吹入宽敞的休旅车後座。脑袋里净想着这两三个月以来的种种。
如果四月的旅途中,阿仑没有不顾我的不屑,去爬那个「缘切缘结碑」而让我对她印象深刻,我一定不会动了搬家的念头。
如果她没帮我搪塞我妈,搞不好不到一个月,我就在家人的压力下搬回家了。
还有如果阿飞没有喜欢雪纱那麽久,熟到也跟我混熟。想搬家时我一定不会想到他。当然,没想到他的话,我就不会在星海屋和小杰再度相遇,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家族旅行」。
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