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缜的伤没有我以为的那麽严重,只是流血不少看着吓人。我不愿别人碰他,自己亲手为他清洗了伤口,按大夫的叮嘱上了药,他抿着唇,脸色发白,但比刚才在马车里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现在天气热,伤口好得快些,就是得注意要勤换药,小心仔细莫要令伤处化了脓。”大夫细细地嘱咐我,我低头一一记下了,亲自打伞送他到了门口,让人赶马车送他回去。
只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大雨已经打湿了我的下摆,湿了我的鞋袜,我收起伞,回身看从天上倾泻而下的雨幕微微叹了口气。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阿缜像是听见了我走动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抬起手招我过去。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窝进了他的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张开双手避开他身上的伤拥抱住了他的身体。浓重的药味彻底掩盖住了他身上原本的气味,陌生得令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我的手指虚虚地在纱布上划过,难过地问他,“疼吗?”
他亲了亲我的耳朵算作回答。
“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反正铺子的生意也不怎麽样,索性关了,我们去南边过日子,离南湘近也能做一些小生意,惠城不错,锦州也行,就是要委屈你一身好功夫……”
“能陪伴少爷,哪里是委屈?”他打断了我的话,抚着我的头发,满脸温柔。
我笑駡了一声“傻子”,靠在他肩上闭起了眼睛。屋外雨声喧嚣,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屋内的安神香渐渐使得我心绪平静下来,只是阿缜身上残留的那点血腥气和散发出的药味令我有种劫後余生的後怕。
“只是少爷大仇未报……”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今日没看见夷岚珣跟出来。”
“他很厉害,”阿缜不说假话,“但他好像并未尽全力。”
我皱了皱眉,心中疑惑,夷岚珣绝非善类,对我的仇恨又来得莫名其妙。他今日明明有如此绝佳的机会可以一举除掉我们这两个眼中钉,却不知又是为何竟会放过阿缜?
“与其想他,还不如想想我们今後去南方的生活。至於报仇什麽的……”我闭上眼,有些困顿了,阿缜的怀抱令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得以平静,那些不安、痛苦都被慢慢抚平,无论给我什麽,我都不愿换。
我没有去刻意打听孙行秋或是郁霖的消息,也没有再踏入皇宫半步,但还是偶尔会从阿宇口中知道一些外面发生的事,不过大抵上和我预料的差不多:一个通缉要犯闹得满城风雨,兴许是因此怠慢了从东泠来谈和的小王爷,人家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了。但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消息是关於崇翘的。阿宇说他死了,因为嫉妒自己的仕童美貌,而下了杀手,结果被抓进牢里还没等到定罪就死了。我不肯相信,可阿宇把官府贴在外面的通告也一并带了回来,是寻他的亲人前来领屍首的。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是长叹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阿缜。那日的暴雨过後,天气变得更热了,我怕阿缜难受,一日要给他擦三次身,每每见他脸红露出别扭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被他抓住羞愤地狠狠吻住。
“你要把裤子也脱下来,下面还没有擦到。”他咬着我的嘴唇,却不妨碍我说话,我眯着眼睛看他,一边脱他的裤子,一边把手伸进去。他的呼吸一下子变粗了起来,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似的,两只搂着我的手开始揉捏我的腰,不老实地到处摸。
“别……别……你身上还有伤……”
可惜我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阿缜的伤果真如那个大夫所言好得很快,我给他换药时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可刚高兴一会儿,便想到那痂脱落後便又是一道难看的伤疤,细细去数也已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痕,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因我而受的。
“我都胖了,”他捏着我的手,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似的,宽慰着我,“少爷对我太好了。”
“我对你不好对谁好呀,傻子。”我捏了捏他的脸,确实有些胖了。这些日子他在养病,我特意请了个名厨来家里给他做一日三餐,各种大补的好食材不要钱一样的做给他吃,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就紧张得不得了。
“若我病了、伤了,你也会这样照顾我吗?”
“当然。”
“那不就结了,”我抱了抱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是我的人了,往後我们的日子长得很,要相互扶持,要相濡以沫,还要和和气气的。”
他应了一声,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说是这样说,可阿缜还是不再让我每日都待在家里光照顾他了。我索性白天去铺子里看看,原本以为天气炎热又没到节日,裁新布做新衣的人不多,帐本一定十分难看,没想到的是这个月竟然没有赔。我有些诧异地指着帐本问掌柜,他捻着山羊须同我解说了一通,我大致听明白了,是把南湘运来的丝料换成了我们西津自产的,所以卖价便宜不少。
“可南湘的丝料更为轻薄透气,上身也更挺括。”
“少东家有所不知,现在是什麽世道,有钱人少,穷人多,穿得起南湘丝料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布庄若只做贵价货,必然不长久。”
我点了点头,“若是真到衣不蔽体的时候,谁还会讲究衣裳用什麽料子。我已经打算要到南方去了,原本是想把这铺子给关了的,可你和这帮夥计做得都不错,就这样做下去吧。这店就算是我送你们的了。”
“啊呀,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少东家!这若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贪东家的钱,这生意以後还怎麽做?”他百般推辞,就是不愿接手我这个铺子,最後我们两方各退了一步,他还算是给我看铺子照顾生意,但每年年底给我算分红。
铺子的事情就这样先说定了下来,我想了想自己当初开这个铺子的初衷和投在里面的花费、精力,这倒还是个更好的结果。
出了铺子,我没打算四处闲逛,径直就往家里赶,临近正午,太阳毒辣,街上的人少之又少。路过那间我曾和崇翘常常会面的酒楼,我不由停下了脚步,直到现在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好端端一个人怎麽说没就没了,他那日匆匆递了信笺给我分明是有要事相商,怎会如此冲动,做出这样事来,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只是逝者已矣,纵使我心中再如何惆怅,也无能无力了,就是不知宋瑉现在怎样了。我这个人当朋友实在当得不怎麽好,这麽久都未同他联络过。
没想到就在此时,有一人提着酒坛跌跌撞撞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他步伐轻浮,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整个人不修边幅,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原本是想叫他的,可是一想他宋家在上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让人知晓宋三公子喝得酩酊大醉实在有辱名声。我悄悄跟了上去,他却在七拐八拐之後越走越偏。
“宋瑉!”我叫他,他顿了顿,我确定他是听见了,可他却没有理睬我,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有人在背後袭击了我,重重地击打了我的後脑,我立刻眼前一黑,挣扎着想要回头,可最终还是什麽也没看清,慢慢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