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愛》 — <十六>

秒针带动着分针,沉闷的气氛一分一秒的啃食着病房外已经疲累却又不愿倒下的人们;时而看着深锁的房门、时而看着沉默流逝的时间,越是期待越是恐惧。

期待病房内不断传出啜泣及破碎声能停止下来,里头的人能走出来跟他们说声:「一切都没事,不用担心我了。」

可是,时间一再证明他们太痴心妄想。

「白齐仁怎还不赶快来?之前想赶他走都赶不走,现在需要他却又那麽慢,他究竟是搞什麽啊!」张春兰焦虑的坐在椅子上,不安的情绪让她已经不能维持自己的理性。

「春兰别这样,他愿意来就已经是……」柳清智想说的话被站在面前的儿子给拦了下来。

看着柳迳豪摇着头,深锁的双眉、疲惫的双眸,都似乎在告诉柳清智——别说,妈并不知道他的心意。

柳清智看着焦虑不安的妻子,他只能更用力的抱着妻子,希望藉此让她感到安心些。

「迳豪说的没错,春兰现在心思都在依依身上,所以并没有发现白齐仁对依依异常好感……现在情况不可以再复杂了。」柳清智抚着张春兰柔弱的身子,暗自提醒着自己别在这节股眼多添妻子烦心的事情。

许杰森拥着吴佳铃不断安抚着,突然他看见走廊的尽头有道人影快速逼近,仔细一瞧:「佳佳……阿奇来了。」

朦胧的大眼被泪水遮蔽,但吴佳铃仍看见逐渐靠近的人脸上满是担心与心疼;她看见一个徘徊在过去与现在而看不见未来的人,有着解不开的心。

「阿奇……」

「现在怎样了?依依呢?她还好吗?」

吴佳铃欲开口时,病房内又传出一阵破碎的声音,逼迫着她好不容易勉强挂在眼角的泪又再次崩溃。

高达奇看吴佳铃的反应,望向那紧闭的房门,心中的悲痛无处可以宣泄,只能紧锁着双眉,将一切的心意硬是往肚里吞,不能表现的真诚、不能被看透的秘密,就只能挡在失去阳光的脸上。

「她……还是走到最初了。」

高达奇的笑容有着很深地无奈,这看在吴佳铃与许杰森眼里又是另一种对朋友的心疼。

他们就在某天柳静依发生意外之後,高达奇喝醉了说出一个他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其实……是我先喜欢上柳静依的。】高达奇趴在桌上,红着眼眶、双眼似怀念又似迷惘般,望着将见底的酒瓶自语着。

【但书文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能告诉他这件事情……认识他那麽多年第一次看见他喜欢上一个人,我该怎麽办呢……当然只能帮他了。而且我相信书文一定可以给依依幸福的,他是那麽好的人、那麽会为别人带来温暖的人,跟依依在一起绝对会幸福……】说完,高达奇倒满酒杯配着心碎之泪一饮而尽。

……原来幸福与破灭只是一瞬之间。

「东西……我都带来了。」

高达奇举起手上拎的纸袋,看起来有些重量,可那里头填满的回忆比实质上的重量还要沉重。

「给我吧。」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柳迳豪,走到高达奇身旁拍了拍他那需要被鼓励的肩膀,才接下了他手上那过分沉重的负担。

他明白高达奇来此的目的,他知道自己手上接下来的,是过去所有美好的纪录,是一个已经逝去的幸福日子。

外头的沉默,一直伴随着病房内时而啜泣、时而出现物品落地的声音,听得越多心越痛,可他们其实明白真正在承受的是病房内的那个人。

只因为当初爱的很深、期望的很深,才会那麽痛、那麽苦。

「现在呢?总不能让她在里头一直……不怕她又……」

高达奇欲言又止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白了脸,顿时间唤醒了他们一直不愿意回忆的那段记忆——

漆黑的大楼顶端,有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彷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风吹而落下。

站在大楼下的人有的是看热闹,也有人是满腹关心与担心,而众人围着的中心则是担心的快要昏厥的亲友们。

【依依……别这样,你别这样啊!妈妈求你……别放弃自己……不要放弃我们啊!】

张春兰心疼不已的嘶喊,却唤不回女儿的心思。

柳静依望着迷蒙的远方,站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坏了接到消息赶来的吴佳铃与许杰森。

【依依……别这样……书文他……他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乖……算我求你,别这样好吗?】

【依依,你最了解书文的不是吗?你应该知道他绝对不会希望看见你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对他的感情,他也绝对不会想要看你这样对待关心你的人啊!】

许杰森抱着已经哭喊到无力的吴佳铃,他只能仰着头尽力的去唤回站在生与死边缘的人,替最爱的人唤回她最好的朋友那快消失的理智。

天,彷佛感受到他们的悲痛,缓缓地落下斗大的雨珠,伴随着柳静依那止不住的泪水、伴随着深爱着柳静依的亲友们那心疼的泪水。

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我们说好……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在一起的……我们……说好的。】

天太黑、雨声太大,大楼下的人听不见柳静依一直呢喃在嘴边的话,可是他们仍旧猜的出柳静依在想什麽、想做什麽。

【依依……人死不能复生,我求你,别这样好嘛!书文就是希望你能活下来……他才……他才……】

依偎在许杰森怀里的吴佳铃痛苦的无法说出最後的话,可紧靠在许杰森的胸膛却又不断重复着:【为什麽……为什麽……明明就是喜事……明明就要幸福一辈子了……老天爷为什麽那麽狠心……为什麽要……】

【佳佳别这样,我们得要勇敢面对这一切,如果我们也支持不下,那依依要依靠谁……她能安心依靠的人已经走了,她就只剩下我们了。】

许杰森的安抚话语,不但让吴佳铃能平静些,就连在一旁悲泣的柳氏一家人也都再次鼓起勇气,使劲的将她们关心的声音能传入那只想遥望远方的人。

【依依……你还有我们,别这样就放弃了好吗?还有我们爱着你啊!】

【姊……看看我们好不好……别这样,我们知道你很痛苦……我们会陪着你总会渡过这一切的……】

【依依……我的依依啊……】

【书文,我已经为你穿上白纱……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样对我……没了你……生命还有意义吗?】

【我们不是已经约定好……不管怎样都要在一起……如果……如果真有意外……你希望先走的人是我,不是吗?为什麽……为什麽你还要……还要……】

【我好想再见到你……好想再抱着你……好想再听你亲口说声……爱我……】

高达奇一赶到现场,就看见吴佳铃她们哭成一团,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仍要不断伸长着脖子,望着那大楼顶上的一个小黑影。

那是……

【依依!不要啊!】

高达奇突如其来的呐喊,逼退了其他人被泪水遮蔽的双眼,看清的那一瞬间,却是看见她们一心想唤醒的人——穿着染了血的白纱,宛若天使般由顶端落下。

「三年前依依从大楼跳了下来,还好当时消防人员及时张开救生气垫才因此得救。可是因为大雨让视线有些模糊,依依并没有落在气垫中心,她头部滑落至气垫边,随後撞击到地面。

虽然,依依还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而忘记的所有事情,可当初医生跟消防人员都说了那是个奇蹟,能在那种大风大雨情况下跳楼还能存活已经是奇蹟了。」高达奇的话,唤醒了一直沉溺在痛苦与恐惧回忆里的人。

每个人脸上的泪水与痛苦,更胜三年前亲眼见到那恐怖场景时的痛。

「依依……她……也许这次可以……可以重新得到幸福。」

吴佳铃呢喃在嘴边的话,让高达奇有些错愕——她在说什麽?

「你……」想问更详细的高达奇,被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给打断了。

「阿森,柳静依没事吧?」

终於赶来的白齐仁,越过高达奇往许杰森面前走去,他颤抖双手紧紧抓着许杰森的衣领,惨白又焦虑的俊容已经很明显地告诉所有人,他对那口中关心的人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在,不是简简单单的陌生朋友。

这家伙,还说自己跟依依不算是朋友,紧张成这样怎可能不算是朋友。

方诺将白齐仁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除了不悦却又多了一种莫名的怀念。

三年未见的人,全都聚集在眼前,她彷佛感觉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大家常聚在一起——各自为了自己心中挂念的人而聚在一起。

这……「这家伙谁?」高达奇一脸怪异的看着眼前与自己好友有着相似脸庞、相似身材的白齐仁,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微颤抖着唇瓣,不断重复同样一句话。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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