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愛》 — <十>

夜深人静的巷弄内,高达奇站在一栋六层楼高的白色公寓前,他仰起头看着最顶层的窗没有半点灯光,不知屋主是睡了还是尚未回家。

他脸上缓缓展着无奈又似怀念的笑容,举起手想按下电铃,却又觉得沉重的无法按下——还以为,再也不会来这了。

这里拥有的回忆太多也太不堪,是他这辈子希望可以忘却、放开的回忆。然而,丧失记忆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所以他必须记得这一切,为了他们曾经有过的幸福、为了那些曾让他羡慕的幸福……也为了那个无辜被牵连的人。

就在高达奇打算放弃,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背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是阿奇吗?」

高达奇转过身,一个有着及肩微卷长发的女人站在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这女人戴着黑色厚重眼镜,一手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一手抱着洗衣精,身材中庸脸蛋也是,但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依旧给人平静安心的感觉,彷佛她身边的气流都是温柔的春风。

「好久不见了,霈馨。」高达奇总是阳光的笑容,此时却带上了愧疚。

「是阿,好久不见,有三年了吧!」杨霈馨扬起一丝怀念的笑容。

高达奇看到她的笑颜,让他不免带上了愧疚。

踏进三年未入的套房,高达奇安分地坐在双人沙发上,看着在流理台前东忙西忙的杨霈馨。

她那娇小的背影,总是让人感觉她是个需要被呵护照顾的女人,但事实上却承受着他们无法想像苦。

「怎麽?这样一直看着我?我想我应该没有变瘦变美,应该不会让你产生兴趣,或者……你又要跟我讨论『道德』问题?」

高达奇接下杨霈馨端上的咖啡,脸上尽是尴尬的笑容。

看着手上的杯子,望着里头黑色的液体,那香味跟着回忆慢慢窜出了杯子、闯入了脑海——

【你喜欢沈书文?】高达奇站在巷口,看着面前捧着厚重书本、戴着黑框眼镜却仍遮不住清澈坦然双眼的女孩。

【……】女孩挑了挑眉,不发一语的看着高达奇,发现他右手拿着一个眼熟的信封。

女孩平淡的反应,让高达奇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看手上的信封再看看女孩,【你是杨霈馨吧?】

【我是,然後呢?】杨霈馨说完,便绕过高达奇往住宿方向走去。

她是回答喜欢书文那段还是回答她是杨霈馨那段?还是都回?

高达奇看着杨霈馨背影,有点茫然,但双脚仍跟着她身後走着。

【为何,信会在你手上?】杨霈馨端了杯咖啡放在高达奇面前,随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纳闷的问着。

看了一眼面前的咖啡,高达奇随意看了一下套房内的摆设——【你就这样让陌生男子进入你家?】

杨霈馨喝了一口咖啡,对於高达奇说的话她只是挑了一下眉头,展着轻松笑容,【高达奇,资讯管理系三年级。】

【好吧,我想你这意思应该是要说我不是陌生人,但我们顶多知道彼此名字,这样贸然带男生进来还是不好。】

【我不知道你来是想要讨论我的安全问题还是我的道德问题?】

「你神游的毛病,是不是变得更严重了?」杨霈馨温柔的语调配上带刺的话,总是让高达奇觉得被她骂是一种享受。

「这些年,过得好吗?」出至於真诚的关心,高达奇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三年未见,看似乎又圆润了一点,但眼底的成熟依旧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纯真。

「不就一样,忙着过日子。」耸了耸肩,杨霈馨一句话就将高达奇的关心画上句点。

「说吧!三年没出现,这次来是为了『那箱回忆』吗?」

「呃,你不觉得应该先叙个旧在进入主题吗?」

「对你,我想不需要叙旧了。」

杨霈馨边说边站起身,从电视柜下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灰色纸箱子,随後就放在高达奇面前的桌上。

看了箱子一眼,高达奇以为上头可能会有些许灰尘,但伸手擦了一下,却是未染半点灰,这结果让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背对他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什麽书的杨霈馨。

——还是,喜欢着他吗?

高达奇问不出口,微微叹了口气,再次将视线放在面前的箱子上,他知道里头有些什麽,因为这些东西是他亲手打包、封箱,是他亲自交给杨霈馨的。

「所以,现在是你要面对你的感情,还是她要面对自己失去的回忆?」

杨霈馨的话,让高达奇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一下,他不敢抬起头看她一眼,即便知道她依旧是背对着他,他仍然还是觉得抬起头会被发现他的心。

「你,把这些东西照顾得很好。」高达奇心中满是感激。

「不就是因为我很会保留东西,所以才交给我保管的吗?」

「呵呵。」高达奇尴尬地笑了笑。

他突然觉得,三年未见,杨霈馨句点他的能力越来越强,强到他几乎快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了。

但虽然如此,他仍然觉得杨霈馨是个温柔且让人放松的女人,不过他更觉得可能自己有病比较准确。

「对了……」杨霈馨突然站起身,打断了高达奇胡乱想的思绪,他看着她从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一个小铁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

「给你。」

高达奇挑了挑眉,并没有立刻接下信,而是纳闷地看了信又看了看杨霈馨,「这是?」

「书文结婚前两天拿来给我的,要我交给你。」

※※※※※

吴佳铃一踏进中正机场的大厅,就赶紧打开手机按着自己这辈子最熟悉的号码,可是电话另一头却迟迟未有人接,这让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

怪了,为什麽没接呢?是出去了吗?

吴佳铃看着手机愣了一会,「不对!照依依的个性,她一定会很期待我回来啊?」

就在吴佳铃猜测的同时,手机突然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迳豪?他怎会打给我?

「喂,迳豪吗?」

「佳铃姊,你现在在那里?」

吴佳铃听到柳迳豪的声音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柳迳豪的声音有些慌张又有些颤抖,这让她原本就提心吊胆的感觉更严重。

「在哪?中正机场啊!我刚下飞机没多久。」

「太好了!你现在能来医院一趟吗?」

「医院?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

「这……」

「迳豪……不会……」领好行李的许杰森,走到吴佳铃身边,他见她那一脸的担忧,便立即放下行李轻握住她那没有紧握电话的手。

吴佳铃略抬起头看着许杰森轻柔的笑容,才鼓起勇气:「不会是依依出事了吧!」

「……你……能尽快来陈医生的医院吗?姊姊她……样子很怪。」

「样子很怪?」

突然间,吴佳铃睁大眼,慌张的看着许杰森,颤抖的声音阻止不了自己对好友的担心,更阻止不了自己脑海不断涌现的过往。

【佳佳,如果失去了他就等於失去了生命,那你告诉我……我现在是活着还是一个待死的人?】

【没了他、彻底失去了他,我活着……真的活着吗?在呼吸、有心跳,可是……为什麽我总觉得寒冷、为什麽我总觉得四周好黑暗、为什麽……我总觉得生命早就结束了……跟着他……一起走了。】

「佳佳……佳佳!」许杰森不断在吴佳铃面前挥着手,企图让她注意到自己的手上还有着一通未讲完的电话、企图让她能脱离那令她脸色发白的回忆里。

「呃!」

「电话……」

对了!电话。

「迳豪,你还在吗?」

「我还在。」

「我跟阿森等会儿就到,你们先注意依依状况,千万……千万别让她伤害自己。」

「我知道。」

切断电话,许杰森虽然心中有个底,但是仍旧开口问:「依依出事了吗?」

「我不是很清楚,可是听迳豪的声音,感觉上……」吴佳铃皱着眉头,望着未婚夫双眸里的自己,她明白自己多麽担心也多麽恐惧,可是——「感觉上,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一晚。」

我绝对不能慌,这次绝对绝对不能让悲剧再发生了!

「怎麽会这样。」许杰森皱起眉头满是担心,可最多的担心还是在爱妻身上。

「阿森,你……要先回去吗?」

吴佳铃轻捧着许杰森略憔悴的脸,她知道这三年来自己累也累了自己最爱的人;而这些天许杰森为了照顾自己有多累,是多麽渴望赶紧回家躺上那温暖又熟悉的大床,她都知道。

「亲爱的,如果说为了我自己的轻松,而放弃你这双需要被紧握的手,那麽我就是全世界最不值得你爱更没资格爱你的男人了。」

许杰森望着吴佳铃那闪烁的眼眸,一字一句是深情也是真诚,这让眼底的伊人终於展露出幸福的笑容。

「谢谢你。」

「不用谢,将来我们要一起生活的,你开心幸福不就等於我开心幸福吗?所以,这麽做都是为了我自己,既然是我自私的为自己,你就不需要跟我道谢了,不是吗?」

也许,这真的是一场美梦——吴佳铃心中是这样想的。

可握在手里的那股温暖既熟悉又帜热,眼前的男人是她今生最爱的,也是今生唯一心意相通的。

忍不住依偎在许杰森怀里的吴佳铃,幸福却也没忘记在医院里的好友。

「阿森,我们快去医院吧!我很担心依依的状况。」

「嗯。」

踏出机场,看着站在阳光下提着行李的许杰森,吴佳铃心中除了感谢上天让她遇见了属於自己生命中的男人外,也悄悄的向上天抱怨着

——为何,要让依依如此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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