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没来由的忿恨嫉妒底下的,是对於自身的自卑。
而他讨厌那样丑陋的自己,非常。
巧克力老是在思考,他认为自己不差,可他喜欢的人们总是避他如蛇蠍。
没有人在他身旁能睡的安稳。
他的确是该使人害怕,可……真有那麽可怕?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又涌上了无尽的鲜红。
那是他的业果,是他的罪孽。
他是止小儿夜啼的杀手、他是权贵们惧怕的双刃剑。
可他渴望爱情。不,他渴望一个能够陪伴他到天长地久的伴。或者是,朋友。
至少要敢吃他煮的食物才行呢。
又要杀人啦,看着远方渐渐沉下的夕阳,他
想着。
—
在遥远的西方有个魔王,猖狂肆意,杀人如麻。前仆後继的勇者们的屍骸积累成魔王血色的名称。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传出消息啦,自暖如阳光的勇者前去挑战後。偶尔,还会传出奇怪的
流言。
像是「魔王善心大发资助给贫户」、「魔王与勇者相携出席国王的宴会」什麽的。
如此不科学的传言日渐增多,传到了大陆各地,引起轩然大波。
巧克力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站到镜子前,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样貌。
据说,魔王笑起来很好看呢。他试着牵动嘴角,镜子里的人露出了僵硬的笑脸,看起来怪吓人的。
巧克力有些沮丧,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今天一试,怎麽就这麽……难看呢?
他决定去西方看看魔王,或许,能跟他当个朋友什麽的。巧克力有些高兴,因为那个「朋友」的假设。
给他名义上的主子留下离开的讯息後,巧克力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潇洒。
—
「阿谦,有人想见你,我已经让他到客厅等着了。」勇者乾净温和的嗓音传进卧室,魔王勉强睁开一只眼,烦躁的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起床气让他的心情不太愉快,即使是勇者的耐心安抚也没法平复。
「好啦,让我看看,是哪个蠢货在打扰我的睡眠?」巧克力有些局促的坐在客厅里的等着,听见魔王慵懒的声调更是不安,只是面上丝毫不显。
挺直腰板,巧克力抿起唇。
那是同类的气息,一眼看去彷佛能够看见血色的雾气围绕。阿谦感兴趣的眯起眼,仔细的观察了起来眼前的人。
是个冷的人。阿谦得出了这个结论。
「偏东方人的面孔,找我什麽事?」随意的坐下,巧克力看着自己一直想要见到的人,突然也有些迷茫了。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而来,想得到什麽答案、什麽结果。他想了很久很久,而阿谦也只是坐在那儿安静的等他开口。
「该怎麽笑呢?」迸出了这样一句奇妙的问题,阿谦维持着的笑脸险些崩不住。可他对眼前这人也更好奇了。
咖啡色松垮束起的长发,冷凝的表情,淡漠的双眸,紧绷的身躯。
「住下来吧,或许你能找到答案。」这人很有趣,所以留下来罢。阿谦就这样愉快的下了决定,随口吩咐了一旁的侍人让他准备一间乾净的客房。
巧克力并没有拒绝,他一直以来缺失的、疑问的,甚至是强烈憎恨着的,似乎都能在这座城堡里找到。
「我……我的代号是巧,你可以这样叫我。」
「那你就直接叫我阿谦吧。」
那一瞬间,魔王唇边的笑意晃眼,虚妄幻想与真实现况有了强烈的重合性。
怦然只在刹那,转瞬即逝。
而巧克力仍没发觉他的救赎。
他只是依着直觉,渴求着现在的境况。
—
「你好,我是阿神,欢迎你在这待下。」勇者听闻魔王将访者留下,好奇的前来一探究竟。巧克力眨着眼眸看着笑意盈盈的青年,也道:「你可以叫我巧克力,或是巧。」
「巧克力啊,喜欢吃巧克力吗?」
勇者自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了一脸迷茫的巧克力。
「很好吃的呢,虽然这一系列有点苦,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巧克力轻巧的拆开包装,淡淡的香气传来,他新奇的看着手上咖啡色的块状物,抱着奇妙的心态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却又带点苦味,在口腔中融化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美好。
在过去的人生,他已经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太多像是巧克力一样美好的东西。
「谢谢。」他诚心的对勇者道了谢。
「阿神、阿——神……你不可以一直找他。」魔王经过,一把拉走了勇者,嘴里还叨叨絮絮的念着念着,勇者哭笑不得的安抚任性的魔王,两人就这样相偕离开,杀手静悄悄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在城堡待了一天又一天,巧克力尝试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品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其中也不乏阿谦的恶趣味、阿神的诚心推荐。
第一个冬天,他堆了人生中第一个雪人,插着胡萝卜鼻子,眼睛用了两颗黑色钮扣,在额头右上方放了一朵粉嫩的樱花,看起来憨憨傻傻,异常可爱。
啪。
巧克力迷茫的摸摸被砸到的後脑勺,入手一片冰凉,他转头一看,只看见阿谦笑得灿烂,与阿神并肩而立,两人手上都握着一颗雪球。
打完雪球大战的结果是前阵子不舒服的勇者病倒了,魔王时时刻刻都守在勇者的床前,焦急心疼的情绪从眉梢便可窥知一二,倒是没时间来理待在房里的杀手了。
第一个春天,魔王城百花齐放,美景晃花了巧克力的眼,彻底沉浸在花海之中。
魔王和勇者笑看着杀手一天一天变得丰富起来,不似以往那般冷淡疏远,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一靠近他身边,便能感受到温柔的气息。
第一个夏天,蝉鸣唧唧,艳阳高照的天气让巧克力有些疲懒,成日窝在城堡里啃着冰棒,谁也无法将他拖到外头去。
直到阿谦和阿神将他拉至游泳池,他才放弃了夏天宅的行程,换成了泡在水里不肯走。
巧克力闭上眼睛,任由身体渐渐沉入池底。背脊接触到瓷砖地板後,忍着眼睛的些许不适,睁着双眸望向水面。
宛如身处幻境中,水波流转着无人知晓的符号,说着不知名的语言。
真漂亮。
巧克力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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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秋天到了,在秋叶的凋零之际,城堡迎来了一群不怀好意的访者。
恍然之间,巧克力又想起了从前。在这里度过的日子让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多麽的——肮脏。
那是来找他的,只因他过去所犯下的罪孽。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就像在来到城堡前所做的最後一次任务。
残阳刻骨,将至暮色时分。深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显得脆弱却又美丽。
「巧。」阿谦拍了拍巧克力的肩膀,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狂肆的笑意,并递给他一把匕首。
「有什麽好害怕的呢,你一个就能抵他们五十个。」
「过去并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好歹在城堡的日子一定比他们重要吧。」
「过去做错的事并不会影响你这个人,不管你干了什麽坏事,或杀了多少人,你都是巧克力啊。」
「就是那个夏天懒到快肥死、喜欢把自己搞到快窒息、不管我给你什麽都吃、不管阿神跟你说什麽都去尝试、玩游戏一直雷的那个蠢透了的雷神巧克力。」
「去把他们解决掉罢,还以为自己躲的很好呢,哈,简直就是笑话。」
魔王说完这一长串似乎是开导的话後,丢下匕首就走了,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什麽急事。
巧克力伫立原地,久久不能言语。越是如此,他便越发讨厌自己。
捡起脚旁的匕首,他抿着嘴,一跃而下。
悄然收割性命、一向是他最擅长的。
阿谦有一点说的对、「以为自己躲的很好?简直就是笑话。」
刀刃的锋利、鲜血的温热,无声的停在最後一位幸存者的後方,巧克力握紧匕柄。
最後一个了。
他的动作依旧没有生疏,进入状况之後甚至连思考都不用手腕便已经找到最佳角度。
从小训练的反应,杀人已成了本能。巧克力弯起一抹僵硬笑容,刀锋抹过脖颈,血液喷洒而出,那人应声倒地,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怎麽了。
已然是夜晚的世界。
——
「谦、我得走了」。久违的收到了「那儿」传来的任务,杀手只得向魔王和勇者辞别,并允诺结束之後便会尽快赶回,好与他们一同出游。
杀手不知的是,在他走後的两天,勇者也因许久没探望父母而离开城堡。
回到家乡,杀手却丝毫没有喜悦。这里承载着他所有的不堪与肮脏,他又怎能喜悦的起?
「放你野了一年,这次任务要好好干。」贵族傲慢的语调响起,巧克力垂首应下。
「这次结束後,我不接了。」顿了下,他提出要求,原本欲走的人停下脚步,似乎是在思考得失:「好。」
干完这票,也就差不多了,他也就没用了。爽快的答应了,双方都极为满意这次的交易。
是夜,完美的隐藏身形,杀手悄然无息的潜至目标家中的庭院中。
沐浴着月光的两个迟暮老人,手中端着酒杯,脸上洋溢着的笑意幸福而欣喜。巧克力屏住呼吸,竟是不愿破坏这片宁静安和。
若是他们也能如此那可多好。
自美好却脆弱的梦境醒来的他,身处漆黑污秽的现实。
而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到梦境去,却在下一刻失了梦境的通行证。
——
「巧克力......」不是我。
匕首自掌心脱落。
「你、」不是。
草茎弯下身躯。
「爸、妈......」不会的。
仓皇逃离的背影。
那一如往常闪耀的金发将成为他此生的噩梦。
——
大家好,这里是失踪之久的祈翼。
这是我写过最最沉重的内容了。(吐气
写了超久,纠结很久,但最後还是不满意。
照惯例来解释一下。
巧克力自从到城堡之後,认识谦神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很卑微的人。他的出身使他感到自卑,加上不善言辞又面瘫。
会选择去接下那最後一件任务也是因为自卑,或许还有一点生来就被训练成的听令行事,就算已经没人敌的过他了,他还是自己将自己局限在那个杀人如麻的杀手身分之中。
明明可以待在城堡继续生活,那贵族是绝对拿他没办法的,他却还是选择了回去。
好的,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办法让你们比较了解我想表达的是什麽。
厚颜无耻的求指教+。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