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请了入社後第一次社课的假,言唯曦没有阻止她,只是用他乖巧纯良的笑容帮她请了假,说是身体不舒服。
孙凯依就坐在学艺大楼楼下的栏杆上,双眼呆望着远处的操场和球场。
她几乎是逃出那间教室,在负责键盘组教学的学姊理解的眼光中满脸通红地道谢道歉,连言唯曦的表情都不敢看。
她不想弹琴。
「……」
已经过了上课时间,球场和操场上没有老师的身影,有些人就绕着操场散步,有些人在球场上厮杀大笑。
运球的声音,球和地板接触的滚动。
她眯起眼,向晚的日光在黯淡的天色中灿亮异常。
连串的笑声,那麽豪放粗犷。
步伐拖行在跑道上的粗砺声响。
有人走过操场的草地,不够平整的泥土地面让脚步迟疑,踩扁的草茎有些被拉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谈话的声音。
她用双手摀起耳,双眼紧闭。
全都不对。
感觉就像组合错误的乐曲。
如果,如果对了的话──
孙凯依突然放下手,从书包里拿出画有五线谱的笔记本,简单地标示了钢琴谱的部分後,又往底下几行看去。
他们还需要吉他、贝斯和鼓……是吗?
其实孙凯依对这方面不是很熟。
她找了几本乐团的演奏谱,对照着听,慢慢抓出每种乐器的位置,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概念的。
可是,还有呢?
「还有主唱。」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除非你想写的是单纯的器乐,不过你看起来不太像。」
孙凯依吓得差点从栏杆跌下来,那人淡淡说了声小心,伸出去的手也不是为了扶她,而是在半空中转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看来在达到器乐平衡之前,你要先训练自己的平衡啊。」那人用一种感叹到不行的语气缓缓摇着头。
不过孙凯依并不讶异,因为这个人是欧阳煦。
×
「作曲?凭你?」
果不其然,欧阳煦一句话打趴。
孙凯依整个上半身挂在自己的膝盖上,把头给埋了起来。
欧阳煦拿起她另一张笔记纸,上面是歪歪斜斜的简谱,底下还加了一堆疏密各异的点。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是节奏?」
「嗯。」
「我问你。」
「是?」
「你没学过鼓吧?」
「……没有。」
「废话就不用回答了。」
「……是的。」
「我刚说废话就不用回答了。」
「…………」
一边说的同时,欧阳煦还是双眼不离那张笔记纸,一手略略在空中比划,时而是键盘、时而是音场配置。
孙凯依讷讷地望着这人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如淡墨,直挺的鼻梁如山,镜臂搭在颊侧,故意似地半挡着搧动的长睫,几许碎发映着浓金的日光,气流中不规律地摇荡。
似乎真的、有那麽点和欧阳睿相像的地方,但两人的气质又那麽不同……
声音呢?
片段的旋律溢出那人双唇,孙凯依半是迷惑地听他哼唱,试图抓到一些完整的东西,直到对方转过头来,镜片後的双眼阴沉地打上她的脸。
呃,他刚刚好像说了什麽来着。
正想发问,欧阳煦自己又开口了。
「你的精神我佩服。」
「……什麽?」
「我这辈子没遇过几个耳背还敢作音乐的。」
「……对不起,学长,你刚刚说什麽?」
欧阳煦不耐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回纸上,只留下摊开的一掌。
「笔。」
这回孙凯依没耳背了,立马递上一支笔,就看欧阳煦在那边涂涂写写,没一会就把纸笔一起丢回给孙凯依。
孙凯依又是一愣,立刻打开来看。
没错──
果然!
「学长,不好意思……」
「看不懂正常。」
「……」
冷冷瞄了孙凯依一眼,欧阳煦站了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摆。
「There’sno“I”inband.」他突然说了这麽一句。
孙凯依乾眨了几下眼,好适应这句突如其来的英文。
乐团里没有『我』的概念……
「搞清楚,」欧阳煦突然又说,「你把别的乐器都当什麽了?只学过钢琴,就不要妄想什麽都写得出来。」
「学长的意思是……?」
「做事前要知道自己的极限,既然想做乐团,就不要把东西往自己肩膀上扛,不然大家忙活半天还不都是你的一人乐团。」镜片後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除非那本来就是你的意思。」
「当然不是!」
难得为自己辩驳一次,孙凯依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不过欧阳煦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我只是……想帮欧阳……」
「欧阳?」欧阳煦困惑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看来有点讶异,「我弟?你是他的脑粉?」
还真是完全不客气的……
「不、也不是这样……」
「那你是M?」
「也不……」等等,好像没说错。
镜片後方的目光打量着她,一指轻轻搭在唇上,思考了半晌,表情渐渐地有些玩味的意思。
「不管怎麽说,你喜欢那家伙,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