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秋露白
「『忠义』和我,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怎麽选。」
【秋露白】第一回
梧桐艳二十五岁生辰那日,若说和平时有何不同,大抵就是她家院子里那棵含苞待放的桃花树在这天终於开了这个春季的第一朵桃花。
除此之外,这实在是个再平淡不过的一天。
对绯族人来说,二十五岁生辰是个仅次於娶妻嫁夫的重要日子。按照他们东绯惯有的习俗,这天家中长辈要为刚满二十五岁的小辈置办筵席,不仅要办得热闹、让街坊乡里一同来庆贺,还要办得巧、办得别出心裁,若是能邀请到高官权贵前来参加寿宴,那又是无上的尊荣风光。
当然,这是就富贵人家而言。普通老百姓多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丰盛的,再邀请几位熟识的左邻右舍同乐就算过了这个大日子。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是梧桐艳这般,一碗冷清的寿面就打发掉了。
梧桐艳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着面前那碗寿面。面是她自己做的,味道自然极好,然而她却吃得有些意兴阑珊。
自己一个人吃的寿面,任谁都难以提起劲来细细品尝。此刻陪伴她度过二十五岁生辰的,只有从敞开窗子透进来的清冷月光。
她的父母双双去世,父亲当年本就是为了避难才在这小小的桐县隐居下来,和其他亲族并无联络,所以也没有能代替父母为她置办寿筵的长辈。住在隔壁的王大婶曾表示愿意帮孤苦伶仃的她过生日,但梧桐艳却婉拒了。
她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多麽值得庆祝的日子。
本打算今日也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後便早早就寝,但她想了想,最後还是到厨房替自己做了碗寿面。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就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碗寿面了,总还是要做点什麽也好留个念想。
这一天,是她人生中最为关键的转捩点,从此以後她不再是个平凡无忧的小女子,她必须正视那道每位绯族人都无法逃脱的课题。
「梧桐艳,生辰快乐。」子时过去,她望着汤面倒映着的自己,轻声说道。
她站起身,走回房间打开床头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老旧的雕花木匣。她抱着木匣在床榻边坐下,将匣子置於腿上,动作熟练地掀开了盖子。
匣子里放了些她娘留下的首饰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她拨开首饰和银票,拿出了躺在木匣最底层的那样东西。
一把陈旧的匕首。
她拿起那把匕首,指尖缓缓抚过刀鞘。刀鞘的阳刻花纹上有着几块深褐色污渍,那是没能洗净的血迹。
接着,她握住刀柄,将匕首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刀背模糊地映出她的面孔,刀刃因为岁月有些磨损,甚至连她平日用的菜刀都还要比它更加锋利,不过这样的一把匕首……
要用来杀死一个人,却也足够了。
这把匕首是梧桐艳祖父留下来的遗物,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匕首成功取下双生人的性命。他将这东西传给梧桐艳她爹,然而她爹却没机会用上,而她娘则是本就没打算用。
但如今,她要用这把匕首杀了她的双生人,因为只有她活着,她的弟弟梧桐毅才有可能活下来。
她伸手从床榻另一侧取来一个小巧的木笼子,揭开了顶盖。笼子里静静地躺了只通体莹白的小虫,若不是触须还在微微地颤动,乍看之下恍若死物。
梧桐艳盯着那只虫子静默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手指擦过匕首的刀刃,霎时鲜红的血珠从她葱白的指尖迅速涌出。
她抬起手,让鲜血沿着指尖滴落进木笼里。笼里的莹白小虫闻到血味,像是觉醒了一般精神了起来,大口大口贪婪地饮着血。
不一会儿,虫子原本剔透如玉的躯体渐渐转为淡淡的粉红色,而到了最後,浑身变得艳红似火,在摇曳的灯光下透着妖异之美。
梧桐艳拿了块素帕随便包紮受伤的手指,然後提起木笼,目光幽深地凝望着里头开始活蹦乱跳的小虫。「小雪,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
笼子里那只名叫「小雪」的虫子像是跳舞般在笼里不停绕着圈子,片刻後,虫子停了下来,昂首挺胸地面朝一个方向不再移动。
「在西边啊……」她抬头顺着小雪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喃喃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