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在这儿吗?」灰天黑地,天朝边境,一处不知究竟以多深的崖底下传来一句幽幽的女声。
那听来有气无力的话声中存着丝倔,是股不肯承认受挫的强性。
「小姐,我在崖边,你在哪?你要是听到我在喊你就快出声应应我啊!秋儿心急、秋儿心急啊!」原来在崖边的是一向直心直性的秋儿。
这是怎麽回事,怎麽她这本该好好待在北朔军中的人,这时会在这昏天暗地的崖底出现?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为何她的呼喊声中充满了忧心与焦急,好似寒灵此刻正受着什麽痛苦的折磨,而她只能袖手旁观,一点也施不上力。
「小姐,你究竟在哪?你回回我啊!」几句心焦的呼唤都不得回答,秋儿心中一急,再也忍将不住,薄唇一抿便抽搐了起来。
「傻丫头,我在这儿,你别哭……」
眶中滑下了几滴泪水,才初初透湿衣襟,不远处的矮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同时夹带一声安抚,秋儿蓦地束神惊醒,拔腿便往发声处跑去。
「小姐、小姐,秋儿好担心你啊!」像是怕对方会突然消失一般,秋儿将寒灵紧紧一把抱住:「小姐,你没事吧?那个天朝将军的矛好快、好利,你有没有教他给刺着?」松了紧抱,秋儿猛地记起昨晚趁胜追击天朝军时,她误入敌人陷阱时的景况。
她果然小看了天朝的实力,那位不知名的矮个将军真是厉害啊!虽然他功夫未必有她家小姐十分之一二的精妙,但他随机应变的能力却真比她秋儿还机伶几分。
两军交锋,北朔军饶是声势威猛,可终归是站在敌方的土地上,失了份『地利』的优势,寒灵虽顽强袭进,天朝军却始终如铜墙铁壁般难以攻克,两军因此僵持不下。寒灵个性从来沉着,虽一时进击无功,却始终耐得住脾气。可她秋儿是个躁性,眼见情势如臭水拖泥,哪想得到寒灵猜疑天朝军已有严密防备而下令撤退?一见敌方主将出现,没二话,她秋儿驾马直冲,意图『擒贼先擒首』,好让天朝军失却领导、自乱阵脚,以助自家主子在主上面前建树立功,以防朝中别有用心人士之口。
可急进如她者又怎猜得到敌将意图竟与她恰恰相同,打算擒了她这个贴身ㄚ头威胁寒灵就范退兵呢?
正当秋儿驾马前进,心喜机不可失之际,突然,那矮个儿将军阴笑着矛尖横摆,左右两旁倏然窜出八条人影,两人一张挂了短刃的网,将她四面八方的围住!秋儿见状,心中一骇,顿时弱了气势,而座下马儿亦因此惊惶人立、将她摔落在地,转眼之间,秋儿就要让天朝兵给绑了!
千钧一发之际,本已挥军撤退的寒灵只身骑驾赶了回来,一枪一个的砍了暗伏的天朝兵,将秋儿从危噩中救出。虽然一计不成,但那天朝将军显然是对寒灵早有防备。就在寒灵忙於解救秋儿之际,他蓦地挺矛偷袭,寒灵一时失察,手上护甲硬是让天朝将军削去一块,腕背上因此被掠出一道血红,霎时鲜血淋漓;顶上银盔亦在过招时被他挑飞,左颊为矛刃所伤,生死几悬一线之间!
所幸,几个起落间,寒灵总算逼退了这矮个将军,她趁隙拉起摔落在地的秋儿,一路打马狂奔,欲撤回北朔军势力范围。
只是,逃是逃出了虎口,但在路径不熟又无人引领之下,几个折转,寒灵竟走错了路,也不知是离自己的势力范围近些还是深入敌人阵营多点?
天色向晚,寒灵深知不可躁进,於是领着秋儿就近停了下来,一则是为了躲避追兵,另一则则是要正确分辨方向,才好赶紧回到北朔军营。
为了迷惑朝追兵,寒灵将秋儿安置在林子里後便乘着马朝反方向胡绕一阵,之後才放由马匹随意乱走,迳自回林与秋儿会合。
「小姐,你还好吧?你怎都不跟秋儿说话?」
寒灵一直不言不语,秋儿不由得慌了起来。
「……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回过神,寒灵伸手安抚秋儿,这才感觉到手腕上阵阵的疼痛与一片湿黏的血腥味。
「还说没事?要不是我莽撞,小姐你又怎会中伏、让那臭矮子刺了一矛?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四野平静,顺下心的秋儿这时也闻到寒灵腕上的血腥味了。
拉下寒灵抚在额上的手细细检视了番,秋儿哭道:「都是我不好,我害你受伤了!我先前才和小姐约好不再莽撞、不再任性,可现在偏偏、偏偏……」她呜噎抽搐的哭了阵後咬唇说道:「怎麽办?这里是什麽地方?昏天暗地的,我们该怎麽离开,我现在该往哪里寻草药来为你疗伤?我真该死……我……」
秋儿当真恨死自己的冲动莽撞了,可寒灵却没半点怨怒。
「秋儿,」她道:「乖,别哭了。我知道你追赶那天朝将军其实是为了帮我立功,遭此意外,不是你愿意的。走错了路我们可以再找路回去,至於我的伤,我身上有『七日玉』……」话到一半,寒灵忽然断了声,唇角不自觉挑起一弯浅笑,心思一瞬转暖。
是啊,这疗效神奇的『七日玉』她可随时都放在身上呢!
想起『七日玉』,便不由的想起它本来的主子;想起他本来的主子,即便此刻身处险境,寒灵却也不免柔了心绪。
她怎能不柔软呢?她天性淡然却负责,所以即使肩上扛的责任再沉,她也从不喊苦。可她毕竟也是个温婉的姑娘,独撑这些重责大任许久,怎麽可能丝毫不觉得疲惫呢?一直以来,她始终战战兢兢的扛着肩上的责任,甚至是紧绷着精神的──直到遇见了烈焰。虽是战场之上,但他却给了她紧绷的生命中最深刻、也最强烈的悸动,便如他的名字那般,烈焰,烧化了她一向的冷漠、沸滚了她从来波澜不惊的心湖。一想起他对自己种种的好,就算淡漠如她,怎麽可能不放软了心绪?
这受难的当口她实在不该这麽情意委婉的,可念及烈焰已回西陵,寒灵不禁想多想想他、记记他,回忆他一直以来的真诚情意──以天朝军如此严备的阵容来看,说不准,那日在营帐前见得会是最後一面呐!
秋儿全神关注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寒灵心意流转缠绵,她全没察觉。
「『七日玉』?好耳熟……那、那不是西陵出名的治伤灵药吗?小姐你怎麽会有?」秋儿疑道。
「我……」寒灵让她的话一句点醒,顿时语塞。
就在这时,身前林野突然传来躁动,寒灵与秋儿同时警觉敬噤声。
一抹颀长健壮的男子身形陡然闯进她们眼界﹔
「那盒『七日玉』,是我给你家主子的。」他话声方落,双手朝前一掼,两名已然身死的天朝轻甲小兵就这麽让他抛飞在地。
秋儿猛然惊叫一声:
「西陵金狼?怎麽是你?」
烈焰走近圆睁着眼、不知该做何表情的寒灵,以眸印眸,弯抿微笑:
「让你久等了,我来了。」
两人相隔仅仅一个呼吸的距离,烈焰温声向寒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