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二年级,我和芮娜就不再同班。
和她在班上打过架後,我们的关系也彻底决裂。
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我们都不再交谈,就算不得不面对面,我也是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她。
我不再被她的言语或行为激怒,也不再对她发脾气,而是完完全全将她视为空气,连愤怒的情绪都不再有,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不光是她,自从羽菁学姊跟曼书学姊不在,我也不再像去年那样积极地和班上同学打好关系,反而全心专注在课业上,不愿意付出太多时间与他人亲近,因此在班上我并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课业上的冲刺,让我上学期的成绩始终稳稳地落在前三名内,其中两次段考的第一名还是由我拿下,让今年又成为我班导师的虎姑婆相当满意,不再像过去那样对我摆脸色或冷嘲热讽,甚至比从前更常赞美我。
曾经,芮娜和几个朋友在走廊上看见我,朋友问她:「欸,是谢永恩耶,听说这次二年级的第一名又是她?你们去年是同班的吧?她人怎麽样?」
那时芮娜一面看我,一面讪笑地回答:「她呀,最喜欢装模作样了!」
碰到身边的人对我投以异样目光,我已习惯彻底忽视,不被他们的言语左右。而在那些曾经熟悉我的人眼中,我也和过去不太一样,变得有些冷漠、有些难亲近,对周遭的事也不怎麽关心,彻底成为一个只懂得读书的书呆子。
就这样,日子平静安稳地来到第二学期,某一堂下课,我从厕所回到教室,却发现班上同学纷纷转头觑着我,神情尽是怪异。
我怀着纳闷回到座位,後座的女同学这时悄悄告诉我:「永恩,刚才有人跑到班上来,说要找你。」
「谁?」
「陈易楷。」
我面色一僵,心里大吃一惊。
这种状况是第一次,陈易楷竟然直接到班上找我!
我没想到他会破坏我们的约定,做出这种绝对大忌的事。现在每个同学看我的表情都充满疑惑,似乎好奇我跟陈易楷有什麽关系?
女同学继续悄声告诉我:「我跟他说你不在,他就向我借了纸笔,留下字条在你的抽屉,要我等你回来之後提醒一声。」
「⋯⋯我知道了,谢谢。」我生硬地回答,坐下伸手往抽屉里一探,果真有一张白色纸条在里头。
打开一看,却发现陈易楷只短短写了一句:「今天放学,老地方见!」他的字迹潦草杂乱,像是仓皇之中写下的。
我默默收起纸条,最後在周遭的无数道视线下,匆匆离开教室。
在楼梯口,我带着愠容用手机打给陈易楷,准备狠狠骂他一顿,却发现无法接通。
我只好传简讯给他,等到下节下课他仍未回覆,於是我再打过去,发现还是不通,不管打几次,我都联系不到陈易楷。
虽然曼书学姊毕业後,我和他也没有回旧教学大楼继续碰面,可是他平时仍会打给我或传简讯,跟我保持联络。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不太对劲,毕竟陈易楷不太可能故意这麽做,如果不是碰到什麽突发状况,他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难道陈易楷发生什麽事了?
怀着忐忑的心,我在放学後跑去约定地点。
一抵达大楼,我立刻朝被夕阳照得一片金黄的芒草丛喊:「陈易楷!」
约莫三秒钟後,那些厚重的芒草丛被人拨开,一张笑脸从里头探出来。
「哈罗。」
我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他神情自若,乍看之下跟平常没什麽不同。
「陈易楷,你的手机怎麽了?」
「前几天我骑车不小心摔坏了,我爸暂时不让我再买,所以这几天都没有手机用,也没办法打给你。」他搔搔头,又眨眨那双大眼睛,偏头盯着我瞧,「奇怪,谢永恩你怎麽没发脾气?我以为今天那样直接跑去你班上找你,你铁定会大发雷霆呢!」
我目光继续停在他脸上,「你发生什麽事了吧?」
他眨眨眼,一副惊奇的口吻,「我刚刚有说我发生什麽事吗?没有啦,我只是因为没有手机,联络不到你,所以只好到你班上找你啦。哈哈!」
「陈易楷。」我一字一句清楚地问:「发生什麽事了?」
他笑容淡下,不再继续嬉皮笑脸,低头摸摸後颈,叹出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谢永恩。」他沉下的嗓音听来格外沙哑,「你很容易让人焦躁,你知道吗?」
「什麽?」
「你不是曾经问我,如果我再那麽在乎你,哪一天突然转学,不就会舍不得你?」他用那双黑眼睛盯住我,「你真的非常乌鸦嘴。」
我呆住半晌後,愕然回道:「你要转学了?」
「嗯,星期一接到消息,今天确定了。」
「要去哪里?」
「中国。我爸公司这次派他过去,也许要一两年後才能回来台湾。」他又吐了一口气,「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这也没有办法,毕竟你爸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而且,你不是说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了吗?虽然这次去得比较远,但跟过去比起来不也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他苦笑,眼里满是无奈,「我是发现自己好像比想像中还要舍不得你,所以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麽办。之前我也以为,自己只是跟你比较亲近一点,就算哪天真的分开,顶多失落一阵子就不会有事。可是,当我刚才一看见你的脸,我心想完了,事情好像没有我想的那麽简单。」
他又将手放在颈後,神情复杂地噗哧一声,「真是的,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觉得难受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也许不该接近你的。」
我静静地听,感到喉咙乾涩,「你什麽时候走?」
「礼拜五下午吧,虽然这次也很临时,但转学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所以下礼拜我就不会再来学校。其实,我本来希望这次可以撑得久一点,至少能跟你一起毕业,没想到还是没办法。」
「为什麽不在一知道时就马上告诉我呢?」
「因为我在赌啊,以前也曾经碰过几次可能会调职,结果没调成的情况,所以我想先看看这次有没有机会?等结果出来再告诉你,刚好我手机也坏了嘛。我平常赌运还挺不错的,难得我这次想把所有赌运用在这里,想不到还是没办法,只能说你的运气不太好,哈哈哈。」
「⋯⋯」
「谢永恩,答应我一件事吧,星期五中午我们一起回来这里,那天我想吃你做的便当,就用那个当作饯别礼。」他双手合十,笑容可掬,「至少在最後一天,让我吃到你亲手做的便当吧。」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点头答应。
但隔天晚上,我还是到连叔叔家买了一个三层式便当盒,他跟梅子阿姨还问我是不是要去野餐,我笑了笑没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