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傀儡師 — 41

法瑞斯特很快遇上了瓶颈。他下不了手杀死那些无辜的人类。他能面不改色地接受辱骂,但一旦对方哭泣哀求,他在内心筑起的墙就会瞬间溃堤。

在他杀了第三个人类後,他完全崩溃,再也放不出任何黑魔法。

「你有办法的,对吗?」他怨恨地瞪着傀儡师:「你不可能放弃我……你已经在我身上付出了许多时间……」

「我当然有。」傀儡师笑着看他:「而我已经都教给你了。」

法瑞斯特绝望地遮住脸,「求求你……」

傀儡师走近他,在他耳边呼出森冷的气息。

「如果你过不了这一关,我当然会放弃你。你所面对的只是黑法师的基本课题──处理材料,想想看,连材料都搞不定的法师得有多差劲哪。」他咯咯笑了起来,「但你知道吗?我认为你会克服它。我可是很久都没如此乐观了,是你给了我希望呢。」

他猛地抬起头,「你可以帮我!」

「我将你推下山崖,你只会成为我的傀儡;自主的坠落,才有机会重获新生。」傀儡师说:「别忘了,你始终拥有选择。」

法瑞斯特瞬间明白了,他要他自己选择堕落,自己扛下那些罪孽……他要他彻头彻尾地放弃良知,以黑法师的身份存在於这世上。

法瑞斯特终於破碎地哭泣起来。「我不要了。」他说:「你杀了我吧,我做不到……」

「那麽就自杀吧。」赛托弗恩笑着说:「但你确定要这麽做吗?我可是观察你很久了,从你接下讨伐傀儡师的任务之前,我就已注意到你。」

法瑞斯特眼神空洞地抬起头看他。

「神圣法师法瑞斯特,相较於某些醉心研究魔法的法师,你花费许多时间与人周旋,扩展人脉……因此你步步高升,但这些地位似乎并不能让你满足。」傀儡师说:「你松懈下来的模样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感觉你并不快乐,彷佛有某种执念催促你做这些事。」

「你不贪恋富贵。没有购买奢侈品的爱好,也不会特别选择高额补助的研究,相反的,你多选择能证明自己实力或引起众人注目的项目,不吝於展示自己的自信及力量,但对於批评或挑衅却能够一笑置之,这表示名誉不是你追求的东西;你也不热衷权力,对於掌控别人没什麽慾望,你的别墅里没有任何仆人──只有一名助手。你向别人介绍时,总说他是你的好朋友,你们交情好得不得了,所以你乾脆找他一起工作,将多余的房间低价租给他。」

「於是,这为跟你同住的『好朋友』很可能就是关键所在了。」

「那天,我听见了你们的争吵。谁也猜不到,前途无量的神圣法师法瑞斯特分明能放弃他的事业,只因为他和他的『朋友』产生了矛盾……朋友,嗯?他不让我进门的模样就像头守卫交配地位的公狮子。可惜他弱小得连我都想流泪,於是他死了,你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间──但你不像他那麽悲惨,是不是?你有潜力变成像我一样,等你成长起来,你可以杀了我,带着你的朋友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享受荣华富贵。如何?听起来振奋人心吗?」

「或者你也可以继承我的堡垒。当你嚐到力量的滋味,你或许会更喜欢傀儡师的头衔,你的情人永远离不开你,你可以将他改造成你满意的样子,不会有争吵或背叛,你也不需要放弃任何东西……当然,也许到时你已经厌倦了那些肤浅的情爱,而将注意力转向更加崇高的魔法,就像我一样。」

法瑞斯特面色灰败地瞪着他。

「这是一个引导亡灵法师入门的有效手段。」傀儡师说:「杀死他重要的人,给他一个机会复活他。当初我的老师也是这样杀死我的妻子,他们仍躺在我堡垒的傀儡室里我不介意你这样对我,真有那一天到来,代表我成功将傀儡师的学识传承下去。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开头──一个吸引人的理由,但到後来,会有更重要的东西引导我们前进,到那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此刻的痛苦微不足道。」

「可是现在,」他话锋一转:「你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刺激。」

傀儡师从空间袋中取出了水晶瓶。里头的灵魂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芒,他将手指伸进去搅动,原先平稳的烟雾顿时翻滚起来。

「住手!」法瑞斯特失声叫道。

「灵魂对於痛苦远比肉体来的敏感。」傀儡师说:「无论保存得多麽完美,多数灵魂会在经历漫长时间的洗礼後产生质变──轻则性格剧变,重则失去机能,无法与肉体产生连结。」

「你还在坚持什麽?你每犹豫一秒,都在伤害他的灵魂。当然,有很多方法能修复他,但你确定你足以胜任那些精密的工作吗?」

傀儡师抽出手将灵魂扔还给他。法瑞斯特呜咽着抱住水晶瓶,用身体紧紧将他包裹起来。

「拥抱你的黑暗,这没什麽可耻。当你足够强大,你就会是这世界的规则。」傀儡师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法瑞斯特最终还是克服了。

要复活亚肯特,需要很多很多灵魂作为材料,也需要优秀的技术以及经验。他颤抖的手无法精准切开灵肉,动摇的内心也无法驱使邪恶的咒语。他得想办法排除了自身的干扰──於是他照着傀儡师教给他的方法对自己进行改造。当他喝下自己亲手调制的魔药,并在傀儡师的帮助下打开自己的头盖骨进行调整後,他不再因为必要的牺牲而恐惧犹豫,他变得自信、稳健、技术精湛。

在那之後一切渐趋顺利。他很快成为了一个优秀的亡灵法师。

然後他成功修复了那个人。

他看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睁开来,金色的眼睫轻轻搧动,在底下印出他的身影。一切是如此美好,跟记忆里毫无二致──直到那双眼睛蒙上了恐惧的阴影。

他开始发抖,挣扎着起身试图逃离他身边,但很快跌到在地。

「你的身体太久没有活动,你得花时间习惯,亚肯特。」法瑞斯特说着朝他伸出手。

出乎意料地,亚肯特没握住他的手,而是惊恐地尖叫起来。

法瑞斯特皱起眉头。记忆里的那个人总是温和沈稳,就算被导师毫不留情的辱骂甚至濒临退学,也只是泄漏出些许遗憾的神色,更不曾失态至此。

恐惧将应该温润的嗓音拉扯开来再重重碾磨,留下一地尖锐的碎片。抽气声夹杂在混浊粗哑的呐喊中,不时溢出高亢的尖叫,停顿间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不……法瑞……斯特……」他语无伦次地叫喊:「你做了什麽……你把他怎麽了?」

法瑞斯特耐心听了一阵,发现对方似乎将他误认为了傀儡师。为什麽呢?他们长得一点也不相像。

「亚肯特,是我。」他说。

他的好友惊恐地瞪着他,疯狂地摇起头来。「不……你不是……你对他做了什麽?」

他颤抖得更剧烈了,脸色苍白如纸,血压下降,濒临休克,同时他不稳定的精神将可能导致灵魂崩溃。法瑞斯特赶紧念了个安神咒,对方终於平静下来,即使如此,他的灵魂状态仍岌岌可危。

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法瑞斯特低下头,从亚肯特身下流淌而出的污水浸湿了黑色的袍角。

他失禁了。

「没事的。」法瑞斯特轻声安抚:「亚肯特,别怕……」

他俯下身,缓慢地晃动着法杖。

他所珍视的人茫然瞪着他,「你要……做什麽?」

「我得看看你发生了什麽事。」傀儡师捧起他的脸,温柔地凝视那双饱含恐惧的眼睛。「哪里出了差错,但别担心,这不成问题──我会修好你的。」

亚肯特抖着嘴唇,溢出了幼童般细小的叫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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