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冀敬筳抚着额问。
「没有。」不知第几次,非痕失落地回答。
冀敬筳一拍桌子,破口大骂:「混蛋ㄚ头,究竟跑哪儿去了,到底知不知道外面乱成什麽样子!?」
「清侯那方,二公子也请托江湖朋友协寻,三公子将动身至清明善三州走动,同样有帮我们留意,不过,至今也还未有消息。如今只能期望,没有消息当真是好消息。」
好似宽慰冀敬筳,实际上是在说服自己,兰非痕沉重的垂下头。
冀敬筳与非痕都认为紫藤在冀家的保护下成长,可以算得上养尊处优,哪里料到她真有胆子逃婚,即便真逃了,事发的前几日,他们仍然相信几天内必定能将紫藤找回,一周过去了,一点眉目也没有。
「你当真不知到紫藤去哪儿了吗?」
非痕抬头,见到冀敬筳严厉质问目光,这是紫藤逃婚後,冀敬筳第三次询问自己,一次比一次犀利。
「当真不知道。这般等同背叛您的行为,非痕永远不会做。」非痕坦荡的凝视冀敬筳,这一次冀敬筳语带威胁,不论他是否相信,应该都会是最後一次询问。他相信,那便相安无事,继续找紫藤;他不相信,也只会偷偷地从非痕相关的人事物下手,试着挖出蛛丝马迹。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随时向我回报紫藤,还有新州与武定帝的状况。」
兰非痕应了一声,退出去。
深夜,忙完一切事物,回到自己房内,兰非痕打开窗,窗外,是冀家後院未到花季的满院紫藤,仰头,暗夜黑幕,星光点点。
非痕握紧拳头,冀敬筳的质问砍了他一刀又一刀。
是的,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紫藤去了哪里。
他应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一个动作,他便能知道她心里所想,她话不用说全,他也能明白她需要什麽,他们应该是最信赖彼此的存在,非痕也深信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可…
他竟然没有察觉一丝一毫的异状!
非痕用力地朝窗框一捶,他从未有过如此难以宣泄的悲愤。
痛苦梗在胸口,呼吸都困难,几日来他辗转难眠,不断反覆回想自己是不是看漏紫藤哪时候的哪一个表情?是不是漏听了她的几句话?是不是自己没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够明确,让她明白?
没有!
哪怕仅有一两项破绽,非痕也有自信能凭这一点推敲出紫藤可能的去向。
不过,紫藤反过来利用了兰非痕与冀敬筳对自己的了解,深知这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看穿自己,所以,紫藤只要预设好情况,维持原来的自己就可以了。对於不公平的婚礼会大吵大闹,试穿嫁衣时会心不甘情不愿,嘴上会不时的讽刺和抱怨几句……。
什麽时候开始筹备这一切?
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多月前,紫藤知道自己即将出嫁才开始计划,这麽短的时间,她不可能连逃跑的路线也规划得如此周到。
非痕再次朝窗框一捶,他太放心,也太小看紫藤了。
你究竟什麽时候开始计划的?竟连我也能瞒过,想必下了不少功夫吧!
非痕咬着牙,从齿间发出凄凉的笑声,充满着对自己的讽刺,以及扭曲般的情感。
紫藤,原来你并不相信我…
那麽,就不要让我找到你。
夹带愤恨的心,仰望天空星光,过去十多年的岁月仍刻在记忆里,如今却如同时刻提醒自己的伤疤,非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如此孤单寒冷。
清晨的光才微微透出来,天空的颜色仍是灰蒙蒙的,几架运货马车已从城中行驶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後,几辆车於道路的岔路中央停驶。
此时,已是一片晴朗,还带有一些凉意,相当舒服。
紫藤从货车上跳下来,爽朗地伸了伸懒腰,催促道:「杏,快一点!」。
杏草连忙将随身行李一并左拉右提带下车。
「大叔,谢谢您了。再请您将东西送往善州。」
「小兄弟,谢什麽,是你让我们有生意做,从这边直走半个时辰,会遇上岔路,左边才是到长河镇,步行大约需要两个时辰,右边是往淮阳镇的,可别走错了。」
紫藤挥挥手,咧齿笑道:「怎麽能不谢!您帮了我们两兄弟大忙,现在世道正乱,我们正愁没人代送这些东西呢!」
「举手之劳,小兄弟别客气,有缘再相见。」
紫藤向几架马车上的叔叔伯伯作揖,与杏草挥手目送着几位离开,直到完全看不到他门的车影。
紫藤回头面对来时方向,阖上双眼。
到这里,紫藤估计父亲与清州侯便不太可能找到自己了,他们将前往淮阳镇,到古阳,她与杏草就要开始新的生活。
是的,她如今不是冀紫藤,杏草也不是杏草,她成了苏仪,而她是苏信,他们是兄弟。
她选择抛弃冀家千金的身分,如果只是这个身份,她将永远在那两人的掌握之中,不可能获得幸福。
不可能……
所以,对不起,爹。
我没有办法成为您所期望的样子。
对不起,清远雅。
这样畏惧未来的我,成为你的妻子,你也不会获得幸福。
爹,我大约还是像您的,至少,总是以保护自己为优先的这一点,真的与您很是相像呀!
接下来几年,新王朝只会更动乱,冀敬筳早已盘算好自己的位子,这位子让紫藤的这一别,可能成为永远。
紫藤流下泪水,跪坐在地上,愧疚地大哭。
许多为了不被发现、为了保护自己而刻意隐藏或特意不去感受的情绪,终於宣泄出来。
杏草也跪了下来拥抱住自家小姐,想到紫藤默默地承受着对他人说不出口的担忧、畏惧与挣扎,而选择了今日逃避般的结局。
为了这可能愧疚一辈子的结局,紫藤一直很努力得扮演着看似不变的千金小姐:受到保护、养尊处优的掌上明珠,所有的恐惧与痛苦一丝一毫都不能显现,保留天真与任性,不留下破绽,只为了这一天。
再见了,爹。
再见了,姨娘。
再见了,弟弟。
再见了,兰大哥。
再见了,冀家的所有人。
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努力的活下去。
直到…新国家的太阳升起。